朝歌道:“府裡的人哪個不知道奴是夫人身邊伺候的?便是議論也不敢議論到奴的跟前來,但眼神卻是藏不住的。奴這幾日在府裡行走,著實如芒刺在背,還有自作聰明來獻殷勤的,都被奴給擋了回去。夫人其實也不需問旁人,隻看郭夫人便知道了,郭夫人平時是多冷靜清高的一個人,不也耐不住性子來探夫人的虛實了麼?可見府裡的流言傳得有多凶。”
謝舒聽了心下越發煩悶,分神間手裡的針差點戳在了指尖上,謝舒便放下針線,索性不想了,道:“罷了,左右公子和夫人還都沒什麼反應,我也繼續裝糊塗吧。”轉了話頭,道:“之前李氏的院子突然失火,好巧不巧的,恰在她診出懷了身孕之後,我怕其中有什麼蹊蹺,讓你暗中查查,你可查出了什麼沒有?”
她本是隨口一問,沒料想果真會查出什麼,哪知朝歌卻放下抹布,來到她身邊,低聲道:“夫人彆說,還真有。奴本想等查清楚些再稟告夫人,但既然夫人問起,奴便說了罷。”
她看看內外無人,便接著道:“奴借著為李氏整修院子之便,仔細查看了起火的柴房和藏庫,發覺起火並不是偶然,而是有人縱火。”
謝舒一凜,忙追問道:“你怎知道是有人縱火?”
朝歌道:“奴本也不大懂,便悄悄去問了吾遺大人,吾遺大人說被火燒過的地方大多是焦黑的,唯獨起火處卻會發白,是因為起火之處在火中燒得最久,已化為白地了。若是偶然起火,一個火場之中頂多隻會有一兩處白地,但若是人為縱火,為了讓火燒得更快、火勢更大,必會多處點火,火滅之後,發白的地方也就非止一處了。奴按著吾遺大人的說法查看了火場,發覺柴房和藏庫中,都有不止一二處白地,因此斷定必是有人縱火。”
謝舒微微頷首:“也算是有理有據。如此說來,起火那晚,李氏院裡值夜的人嫌疑最大了?”
朝歌道:“是,當晚值夜的是個叫阿紫的丫頭。為怕打草驚蛇,奴還沒有當麵審問她,隻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個李氏院裡的小丫頭,她們都說阿紫平素與李氏沒什麼過節,奴便也想不出阿紫為何要放火加害李氏了。奴現下也隻查到這些,夫人要不要親自提阿紫來問問?”
謝舒思慮了片刻,道:“若果真是阿紫放的火,她必會咬死了不認,隻怕一時也問不出什麼,倒不如問問李氏。她現下在屋裡麼?”
朝歌道:“該是在的,奴方才去送郭夫人,還看見她開著門在屋裡吃飯呢。”
謝舒道:“去請她過來。”
朝歌應諾,叫了蒲陶進來伺候謝舒,自己去了。過了片刻,引了李殷進屋,情知謝舒有要緊話問她,便和蒲陶一同關上房門告退了。
屋裡一時隻餘謝舒和李殷兩個人,李殷有些惴惴的,施了禮道:“這麼晚了,夫人有何事傳喚妾身?”
李殷懷孕已近五月了,夏衣輕薄,更顯得肚腹圓潤。謝舒伸手扶著她在身邊坐了,溫和道:“你不必怕,我隻是有些事想問問你,問完了便讓人送你回去。原先你院裡是不是有個叫阿紫的丫頭?你與她熟麼?”
李殷道:“是有個叫阿紫的,不過她平時是在後院裡伺候的,妾身幾天也見不著她一次,不算熟。”
謝舒道:“可我卻查到你院裡起火那晚,是她值夜。你平素與她有什麼過節沒有?打過她,抑或是罰過她?”
李殷漸漸變了臉色,道:“夫人是不是查出什麼了?”
謝舒挑眉道:“我應該查出什麼?方才你說你與阿紫不熟,幾天才見一次,可我一問起你院裡有沒有這號人,你卻絲毫沒有猶豫就說有。你若與她不熟,怎會如此篤定?你們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殷扶著案角起身,吃力地跪下道:“夫人明鑒。妾身與阿紫的確不算熟,也不曾與她有過過節,但妾身卻注意阿紫很久了,是以夫人問起,妾身才沒有猶豫。隻因為……隻因為阿紫是甄夫人的人,妾身不得不防著她!”
謝舒吃了一驚:“什麼?這話可不能亂說!”
李殷定定地道:“事涉甄夫人,妾身不敢亂說,妾身和身邊的玉竺、玉蘭都曾不止一次地發覺阿紫與甄夫人院裡的人往來。阿紫就是甄夫人的人,妾身敢以性命擔保!”
夫人在姬妾身邊安插眼線,也算常情,謝舒自己亦不能免,但事關火災,事體便嚴重了。謝舒道:“那你的意思是,甄夫人指使阿紫放火?”
李殷似是害怕極了,瑟縮了一下,道:“妾身不敢這麼說。按說夫人在妾室的身邊安插眼線,本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是以先前妾身雖察覺了阿紫的身份,也沒有揭穿她,隻因妾身自問還算老實本分,沒做過虧心事,便不怕夫人派人監視。但後來院子著了火,妾身事後得知當晚值夜的正是阿紫,才覺得後怕。可是甄夫人貴為正室,平素又寬愆待人、堪為內闈表率,妾身說她指使阿紫放火,有誰肯信?即便心裡明白,妾身也隻得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隻當是偶然失火。可今日既然夫人查出了端倪,還傳了妾身來問,妾身便鬥膽求夫人做主,給妾身一個明白!”
事關重大,謝舒猶豫著,一時沒有輕易接話。李殷跪行上前兩步,攥著謝舒的裙擺道:“夫人,現下府裡都在傳,公子要將您扶正,即便一時難以施行,但起碼說明您在府裡的地位已僅次於甄夫人。如今敢與甄夫人抗衡的,唯有您了!”
她說得不錯,這又何嘗不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即便扳不倒甄宓,也能讓她在府裡的地位一落千丈,這機會落到任何一個人頭上,隻怕那人都絕不會錯過。謝舒的心劇烈地跳著,半晌,她似乎打定了主意,伸手道:“我明白了,你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