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謝舒便將此事告知了曹丕。次日一早,曹丕去司空府看望了卞夫人,便召集心腹進府商議對策。
這天仍是個陰天,秋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曹丕帶著謝舒和郭照去了書房,在廊下煮起茶酒等人。
過了半個時辰,人還沒到,卻有兩個府裡的雜役推著一架板車進了院,車上拉著個裝馬料的大草筐。兩個雜役將板車卸在院中,便退下了。
謝舒正覺得奇怪,曹丕卻揚聲道:“出來吧,沒外人了。”
隻見筐裡的乾草拱了拱,竟從中鑽出個人來,錦衣戴冠,書生打扮,謝舒以前見過,正是吳質。一邊擇著髻上的乾草,一邊進了廊下,抱怨道:“好端端的,公子讓我鑽草筐作甚?我見不得人是怎地。弄得衣裳上都是一股馬料味。”
曹丕道:“自從曹華出事,外頭的風聲越發緊了,我與你走得太近,怕會惹人非議,隻能委屈你了。”
吳質撫平衣裳,在案旁坐下,見茶爐就擱在郭照身邊,便等著她給自己倒茶。誰知郭照舀了一勺茶湯,卻自己喝了,白了吳質一眼。
吳質道:“側夫人就這麼待客?公子可還在跟前呢。”
郭照咄咄逼人地道:“你在背後說我的壞話,還想要茶喝?”
吳質詫異道:“我何時說過側夫人的壞話?”
謝舒忍不住笑了笑,吳質才想起那日在宮中宴上,說過她不如謝舒。吳質便向曹丕道:“公子又出賣我?我就知道你嘴巴不嚴!”
曹丕道:“你自己說的,還怕人知道?”把自己的酒樽遞給他,沒好氣道:“喝我的吧!”
讓郭照重給自己上了杯酒,又問:“長文怎麼沒來?”
吳質道:“他不來了,他風骨錚錚,怎肯屈尊鑽草筐?再說了,陳長文生得膀大腰圓的,多大的筐也裝不下他。哪似我身形勻稱,能屈能伸?”
曹丕不悅道:“我隻叫了你們兩個,都來不齊,這事還怎麼議?”
吳質道:“怎麼不能議?不是還有兩位側夫人麼?女子的見識未必不如咱們男人。”
郭照道:“這話倒還中聽。”
曹丕擺擺手示意他們說正事,道:“我想過了,要保賈詡,著實不容易。一來,張繡這些年隨父親南征北戰,立下戰功無數,在父親跟前頗為得臉,賈詡卻隱居避世,無大作為,同是軍師,論忠心,他不及郭祭酒,論氣節,更不如荀尚書,對父親來說實在是可有可無。二來,張繡的女兒已與曹彪定了親,等曹華的喪事一過便成婚,單這一條,賈詡就必死無疑。”
郭照嫌惡道:“賈詡為了自己活命,不惜要挾母親,行徑如此之低劣,咱們何必管他?”
曹丕道:“我也不想管他,可賈詡是條毒蛇,什麼乾不出來?當年他和張繡叛變後,父親本也對他恨之入骨,誓要報仇,但誰知官渡之戰前夕,他卻和張繡再次歸降。當時袁紹兵多勢眾,父親的兵力卻捉襟見肘,此舉無異於雪中送炭,父親既得重用他們,更不能過河拆橋殺他們報仇,好讓天下人明白他是個不計前嫌、善待降將的主公。可見父親的心胸是何等寬廣,換作是我,未必咽得下這口氣。”
吳質道:“賈詡對人心的拿捏,已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能讓大司空有苦說不出的,他還是頭一個。咱們敢不救他麼?不過救了也好,這等謀算鬼才,若是因此肯為公子所用,也算是得償所失了。”
曹丕搖頭道:“他的性子,未必肯聽我的。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現下最要緊的,是如何幫母親渡過難關。”
郭照道:“張繡的勝算,無非在於他的女兒與曹彪的婚事,咱們若能想個法子,把他們的婚事攪了,這事就有回旋的餘地了。”
曹丕道:“哪有那麼容易,張繡巴不得與我家攀親戚,狗皮膏藥似的,甩都甩不脫。”
吳質道:“我倒聽說曹彪對這樁婚事很不滿意,原本他看中的是一位主記家的女兒,不過也由不得他就是了。”
曹丕“嘖”了一聲:“你不早說!”
吳質委屈道:“公子也沒問我啊,這不是話趕話才說到這兒麼!”
三個人議論的工夫,謝舒卻一直沒出聲。曹丕這時才想起她,見她正轉臉望著廊外的雨幕,似是心不在此,便敲敲桌案引她回神,道:“想什麼呢?這麼出神。你也說說?”
謝舒轉過臉來,卻道:“我有法子了。”
三個人都噤了聲,一齊看著她。謝舒笑了笑,雙眸亮晶晶的:“曹彪的生母孫氏是孫伯父的妹妹、孫權的姑母,我與她素有往來,這事交給我就是。”
這日午後,雨勢稍歇,謝舒帶人出了趟府。回來的路上,雨又下了起來,朝歌撐起傘,將謝舒嚴嚴實實遮在傘下,道:“夫人該乘馬車出門的,這秋雨下起來真是沒完沒了,都快趕上咱們江南的梅雨了。”
謝舒道:“綢緞鋪離府不遠,雨又不大,街上也清淨,正好走動走動。我也有好些日子沒上街了。”
蒲陶抱著幾匹新買的錦緞跟在後頭,道:“夫人,下雨天土路泥濘,不如咱們走官道吧,官道上青石縵地,不至於濕了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