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曹丕見他帶兵進場,便仗劍揚聲道:“呦,這不是揚武將軍麼?幾日不見,聽說將軍病了?”
張繡隻得道:“偶感小恙,耽擱了兵事,請公子恕罪。”
曹丕冷冷一笑:“也難怪,你殘殺我的大哥,輕侮我的亡妹,天理難容,病了也是該當的。如今還有臉帶著我家的兵,也不怕折了陽壽!我若是你,早就無顏苟活,自殺謝罪了!”
此時各營的兵將已來齊了,曹丕的這番話不啻於當眾逼令張繡自儘,眾兵將都唬得噤了聲,一齊轉頭瞧著他。
張繡如芒刺在背,硬著頭皮道:“身為武將,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方是死得其所,末將因此不敢如公子所願。何況大司空都不曾為此苛責過末將,公子代掌兵權,更應該寬厚為懷,一視同仁。”
曹丕笑道:“怎麼?你倒教訓起我來了?也是,若非如此厚顏,未必能苟活至今。那便開始練兵吧。”
練兵台上的士兵聞言擂起令鼓,各營的將領都帶兵散開,各自操練起來。曹丕在台上觀望了一會兒,便命人牽了戰馬來,進場來到張繡的身後,看他帶兵射箭。
過不多時,張繡忽然聽得身後響起一線破空之聲,情急一躲,一支利箭正擦著他的耳廓激射而過,奪的一聲釘在了遠處的靶上,正中靶心。
張繡回頭看去,見曹丕正收起弓,吩咐近侍:“去把箭取下來。”近侍應諾去了。
曹丕策馬來到張繡身邊,語不傳六耳地道:“你真以為父親會放過你?他若真肯放過你,那日慶功宴上,我鬨得那麼難看,他就不會不罰我。今日還讓我代他巡軍,這難道不是鼓勵我的意思麼?”
張繡白了臉,曹丕又湊近他道:“還是那句話,我若是你,就乖乖地自殺謝罪,死後也能得些體麵。非要等到把臉撕破了,到時候隻怕誰都不好看。將軍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微微一笑,從近侍手中接過箭,便策馬走了。
待得從軍營回府,已是後晌了,張繡進了門,竟沒一個下人來迎。這些日子他一落千丈,府裡的下人已走的走,逃的逃了,張繡亦無力去管。去了張氏的閨房,卻見張氏早已吊死在梁上,素日跟著她的侍婢不見蹤影,想是也跑了。
張繡哭了一場,想起曹丕的話,心灰意涼,拔刀斬斷白綾,將張氏的屍首放下,便橫刀自刎了。
次日消息傳進府裡,謝舒聽了隻覺得心驚肉跳。按說她與張繡、乃至曹丕與張繡之間皆無深仇大恨,隻是為著權勢、為著生存,不得不殘忍地痛下殺手。原本打算出府走走,也全沒了心緒,隻坐在屋裡出神。
過了一會兒,外頭忽然吵嚷起來,蒲陶急匆匆地進來道:“夫人,您快出去看看吧,公子不知怎麼了,被人架著回來的。”
謝舒不安起來,出門一看,見曹丕正被吾遺半扶半架著進了院,大冬天的,竟赤著膊,隻在肩上搭著一件外裳,發冠歪斜,鬢發淩亂。
謝舒忙上前幫扶,急切道:“這是怎麼了?”
曹丕臉色蒼白,搖搖頭,說不出話來。
兩個人架著他進了屋,讓他艱難地趴伏在榻上,吾遺才道:“公子被大司空責罰,打了二十軍棍。”便告退了。
謝舒讓人打了溫水來,給曹丕擦去了額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掀開他的外裳一看,隻見他的腰臀間被打得青腫交加,皮開肉綻。
謝舒不忍直視,忙吩咐蒲陶:“快派人去叫華大夫來!”
曹丕虛弱地攔下道:“小傷罷了,從前也不是沒有過,何必讓華佗跑一趟?傳府醫來就是。”蒲陶應諾去了。
謝舒拉過一床薄被蓋在他的身上,關切道:“司空為何罰你?”
曹丕道:“我逼死了張繡,他能不罰我麼?不過隻是做給外人看的罷了,不然也不能隻打我二十軍棍。”說罷笑了:“二十棍子,能換來父親對我另眼相待,也值了。”
謝舒心疼道:“你還笑哩,就不疼麼?”
曹丕笑道:“怎麼不疼?可也踏實了。從前不論我做什麼,總是不招父親的待見,從今往後,再不會了。這些日子我一直為此殫精竭慮的,今日可終於能睡個安穩覺了。”動了一動,想抻個懶腰,卻牽動了腰間的傷口,疼得“哎呦”了一聲。
謝舒忍不住笑道:“還不快好生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