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道:“我也是這樣想的,聽軍師如此說,我的心裡就更踏實了。往後我若再遇上什麼難處,不知能否向軍師請教?”
賈詡笑道:“屬下沒有旁的本事,也隻會給人出出主意罷了,隻要公子降節垂詢,屬下自然知無不言。”
曹丕欣喜道:“甚好!”吩咐謝舒上酒。
兩人把盞喝了幾杯,說了會兒朝中的事,聽得外頭的更鼓響了兩聲,原來是二更了。賈詡年紀大了熬不住,便告辭了,仍是謝舒送他出去。
夜深了,府裡各處都滅了燈火,一路上暗影重重。謝舒從侍婢手中接過燈籠,與賈詡並肩而行,替他照著腳下的路,道:“妾身也有話想問軍師。”
賈詡倒沒料到她會與自己搭話,看了看她:“你也想求我指點?”
謝舒道:“妾身是深閨婦人,不涉朝政,如何敢勞煩軍師指點?隻是聽聞軍師久在軍機曹中任事,想問問曹中的舊事罷了。”
賈詡道:“你不是認得郭祭酒麼?軍機曹自開曹以來便是由他執掌,你何不問他去?”
謝舒道:“我信不過他。”
賈詡道:“那你就信得過我?”
謝舒道:“聽公子說,軍師在朝中向來以中立自處,不論待誰都一視同仁、不偏不倚,想來不至於為了旁人而誆騙妾身。”
賈詡忽然頓住了腳步,謝舒不解,也隨他站住了。賈詡道:“這次的事,卞夫人起初是怎麼對你說的?”
謝舒不懂他為何轉了話頭,想了想道:“老夫人說你求她庇護,若是她不肯,你就要到司空麵前去,汙蔑她與你合謀發動兵變,隻為殺了大公子,為公子謀得長子的身份。”
賈詡道:“可我若說,當初的確是她授意我叛變的,你信她還是信我?”
暗夜裡,他的眸光閃爍,真假難辨,比濃重的夜色更混沌隱晦。謝舒心頭一凜,不敢細想,脫口道:“自然是信老夫人的。你城府既深,又工於心計,老夫人卻是我的婆母,我當然要向著她了。”
賈詡一笑,便接著往前走了。謝舒連忙跟上,眼巴巴地看著他。賈詡歎道:“我也是官渡之戰前不久,才投奔大司空,繼而進了軍機曹的,知道的不算多。你想問什麼?”
謝舒道:“軍師進曹時,曹裡的同僚還有誰?”
賈詡沉吟了一下:“在我之前,有郭嘉和王朗,與我同進的,有荀彧和荀攸。不過他們二人還在朝中兼著尚書令和侍郎,平時隻是在曹中掛個虛名,隻有在戰時才參讚軍務。”
謝舒道:“荀尚書和荀侍郎在曹我是知道的,王朗也曾在曹中任過事麼?”
賈詡道:“他任事的年頭比我長,官渡之戰後,他也一直在曹中,直到前兩年才調去大理寺跟了鐘繇。”
謝舒暗中算了算日子,又問:“這些年軍機曹中來來去去,就隻有這幾個人麼?”
賈詡想了想:“還有一個華歆,是官渡之戰後才從江東來的,你是江東人,不知認不認得他?司空對他極為看重,官渡之戰時就曾親自下詔召他北上,之後他就一直在曹中任事,也是前兩年和王朗一同外調了。”
謝舒蹙眉道:“聽聞官渡一戰,司空的兵力遠不如袁紹,戰局之險惡,隻要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如此生死攸關之際,司空卻還惦念著一個遠在千裡之外、於戰局無半點助益的人,以至於親自下詔召他回朝,豈不奇怪麼?”
賈詡笑了笑,不置可否,卻借著夜色的掩映,側首深深地看了謝舒一眼。
謝舒沒有察覺,又問:“當時軍機曹裡的軍師們都隨司空出戰了麼?”
賈詡道:“沒有,隻有荀攸與我隨軍出征,荀彧奉命藩守後方,留鎮城中。”
謝舒追問道:“郭嘉和王朗沒參戰麼?”
賈詡道:“聽聞軍祭酒在戰前,曾為司空論十勝袁紹之策,但戰時的確不曾隨軍出征,王朗亦是。”
謝舒喃喃道:“那便更怪了,以郭祭酒之忠心,司空決戰官渡,陷於九死一生之地,他斷然沒有置身事外的道理。司空也沒有道理不傾儘全力、人儘其用,除非……”可怕的猜測幾乎呼之欲出,謝舒死死地咬住嘴唇,她還需要更為切實的證據。
說話間,不覺已走到了側門,賈詡便道:“夜深了,側夫人便送到這兒吧。”
謝舒回過神:“也好,那軍師路上慢行。”吩咐侍婢開了府門,送了賈詡出府,又道:“今日的事,還望軍師不要告訴祭酒。”
賈詡道:“知道了,我不說。”
門外有車候著,賈詡上了馬車,掀開車簾向外張望,見謝舒正站在門內看著侍婢關上府門。他放下車簾,忍不住搖頭輕笑道:“郭奉孝啊郭奉孝,枉你一世聰明,卻遲早要死在女人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