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出了臘月,天冷到頭了,新一年的春天就要來了。
這日清早,謝舒依舊去司空府定省,進了側院,卻見人去屋空,愣了一愣,方記起卞夫人昨日已搬去正院了。
謝舒便去了正院,進了門,隻見四下堆著箱篋,想是倉促之間尚未來得及歸置。卞夫人已起了,正在妝鏡前坐著,由兩個侍婢伺候著梳妝。謝舒進屋施了禮,道:“媳婦給老夫人道喜了。”
卞夫人從鏡中看看她,嘴角微揚,想是心緒不錯,卻問:“我何喜之有啊?”
謝舒道:“老夫人得正其位,與司空伉儷同心,此是一喜。還有一喜,公子的妾侍李氏昨夜誕下了一位小公子,老夫人又添新孫兒了。”
卞夫人驚喜道:“是麼?是哪個李氏?我倒記不得了。”
謝舒道:“原是陛下贈予公子的舞姬,叫李殷的。”
卞夫人點頭道:“我想起來了,原來是她。是個爭氣的,算來她入府的日子也不長。”
謝舒道:“才一年多哩。”
卞夫人道:“給孩子取名字了麼?”
謝舒道:“取了,叫曹禮,詩書禮易的禮。公子說待小公子滿了月,到時天也暖和了,就抱他來給老夫人瞧瞧。”
卞夫人無可無不可:“不過是個妾生子,瞧不瞧的倒也不打緊,隻要睿兒和慧兒安好我就放心了。”
謝舒道:“睿兒和慧兒都好,睿兒聰明早慧,如今已開蒙了,公子和夫人商量著,待開春兒了就給他延師講經。慧兒也正學話哩,女兒家更是乖巧得緊。”
卞夫人點點頭:“甄宓是個有福氣的。”
正說著話,屋門一開,卻是崔莘到了。
謝舒便起身向她施禮,崔莘解下鼲子大氅,理所當然地向她一遞,謝舒正要接過,卞夫人卻道:“莘兒,謝氏又不是你的婢子,你總使喚她作甚?”
崔莘愣了愣,卞夫人對謝舒道:“你過來,不必伺候她。”謝舒便過去挨著卞夫人坐了。
崔莘略有些尷尬,她往常也是如此對待謝舒的,卞夫人從沒說過她,今日也不知是怎麼了。侍婢采蓮極有眼色,忙道:“夫人,把衣裳給奴婢吧。”上前從崔莘手裡接過衣裳,替她搭在了一旁的屏風上。
崔莘這才行了禮,見卞夫人正梳妝,也過來坐下,接過梳子替她篦發。卞夫人道:“我與謝氏方才還說哩,子桓的妾室剛又給他添了個小公子。你嫁給子建也快兩年了,怎麼到如今還沒一點動靜?”
崔莘經過方才的事,心裡正有氣,斜了一旁的謝舒一眼,半是撒嬌半是不甘心地道:“謝氏不也沒動靜麼?她入府的年頭可比我還長哩,娘怎麼不說她,卻來說我?”
卞夫人責備道:“子桓已然兒女雙全了,她便是沒動靜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子建卻連嫡子都還沒著落哩,我能不催你麼?況且你怎麼不與你大嫂比一比?你一向眼高於頂,不把謝氏看在眼裡,這時候倒肯與她比了?”一番話,說得崔莘啞口無言,不服氣地骨嘟著嘴。
卞夫人又道:“原是我太縱著你了,若是今年還沒動靜,我可要給子建納妾了。”
崔莘這才怕了,服軟道:“媳婦知錯了,媳婦一定不讓母親失望。”
卞夫人歎了口氣,對鏡正了正簪釵,起身道:“罷了,我昨日才搬過來,東西尚未歸置,四處都亂糟糟的,就不多留你們了。莘兒,你也早些回去,好多陪陪子建。”
崔莘應了,便欲告退,謝舒也隨她起身,卞夫人卻叫住她道:“謝氏,你順路把這幾本賬送去賬房,讓他們對賬分放下個月的例錢,若是弄錯了,我拿你是問。”
謝舒忙答應了,見案頭上的卷冊甚多,便讓蒲陶捧著一盤,自己捧了一盤,告退了出來。出了院門,向崔莘道:“妾身還要去賬房,便先行一步了,請夫人恕罪。”向崔莘施了禮,便帶人走了。
崔莘切齒道:“小人得誌。”
她的侍婢亦替她不平,道:“老夫人近來也不知怎麼了,對謝氏仿佛格外不同,府裡的賬往常都是她親自經手的,連甄夫人都不得染指,今日竟讓謝氏送去賬房,倒也放心。”
崔莘不知賈詡的事,厭惡道:“妾室偏房慣會阿諛奉承、籠絡人心,娘竟也吃這一套!”
侍婢忽然低聲提點道:“夫人慎言,有人來了。”
崔莘蹙眉轉頭看去,見來的是個盛年華妝的美婦人,便道:“這不是環夫人麼?這時候過來作甚?”
環夫人熱絡地上前:“聽聞你婆母剛搬來正院,想必有諸多事忙不過來,便帶人過來幫把手,儘一儘我這個側室的本分。”
崔莘倨傲道:“環夫人既是側室,我就不行禮了。”
環夫人也不生氣,笑意盈盈地道:“這是自然了,憑你的家世出身,該我給你見禮才是。我還時常想哩,若是來日衝兒也能娶到你這般出身清貴,又才貌雙姝的女子為妻,那該有多好。子建公子可真是令人豔羨。”
一席話哄得崔莘嘴角微揚,心中得意。又閒話了幾句,崔莘便告辭了。
環夫人看過了卞夫人,回到自家側院,方陰沉了臉色。周氏送茶上來,問道:“夫人這是怎麼了?”看了看隨她出門的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