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婢豆萁道:“甄夫人一向倒還和氣,今日也不知是怎麼了。”
崔莘道:“能是怎麼了?定是那姓謝的攛掇的,甄宓這是替她出氣哩!一家子蛇鼠一窩,沒一個好東西!”
豆萁忙道:“夫人慎言,被人聽見了可怎麼好?”
話音未落,卻從花苑的小門裡走出一個侍婢,冒冒失失地撞在了崔莘的身上,把手裡端著的茶湯都潑在了崔莘的身上。
崔莘驚呼一聲,罵道:“哪裡來的賤婢,走路不長眼麼!”
那侍婢忙跪下了,惶恐道:“奴不是有意的!”
崔莘揩著衣襟上的茶漬,氣道:“今日真是諸事不順,什麼倒黴的都讓我碰上了!”
那侍婢道:“夫人恕罪,奴這就替夫人擦乾淨!”拿出絹子,上前幫崔莘揩抹水漬。
崔莘一把將她推倒在地,斥道:“滾開!彆拿你的臟手碰我!”
這時,花苑裡又走出一個人來,見狀“哎呀”了一聲,道:“這是怎麼了?”
崔莘皺眉看去,來人衣妝豔麗,原是環夫人。
環夫人指著那侍婢道:“你這妮子,一壺茶也端不穩,整天淨給我惹禍!”
侍婢唬得叩首道:“夫人,奴知錯了!”
環夫人便對崔莘笑道:“我逛園子口渴了,讓這丫頭送壺茶來喝,誰知卻衝撞了你,還望你莫怪。”
崔莘便也不好怎地,皺著眉頭道:“罷了,算我倒黴!”
環夫人打量著她,歉然道:“你的衣裳濕了,可怎生是好?我的側院離此不遠,不如你隨我一同回去,我找件新衣裳給你替換吧。”
崔莘道:“不必了,我這便出府去了。”
環夫人道:“你是世家千金,穿著臟衣裳上街,豈非有失體麵?方才我趕巧聽見你與侍婢抱怨了幾句,仿佛是在正院受了委屈?不如說給我聽聽,興許我能開解你哩。”
崔莘猶豫了一下,終於鬆口道:“也罷,那我就去坐一會兒。”
環夫人喜出望外,殷勤地引著她往自家側院去了。
這晚,曹丕來謝舒屋裡過夜,一進門便問:“大聖呢?”
謝舒正倚在榻邊用彩繩編拴玉墜的花結,聞言停了手道:“在他自己屋裡哩。你找他作甚?”
曹丕過來挨著她坐了,道:“前幾天睿兒不懂事,把大聖惹哭了,我有些過意不去,想見見他,你讓他出來。”
謝舒便命人去側廂房領了兒子進來。孫慮本要睡了,已換了寢衣,散著發,禮數卻是一絲不苟的,端端正正地跪下,向曹丕道:“兒子請父親安。”
曹丕讓他起來,把他招到身邊道:“叫父親未免生疏了,你還是叫我阿父吧。”
孫慮猶豫了一下,怯怯地喚道:“阿父。”
曹丕笑著應了,摸摸他的腦袋,從懷中拿出一把小木劍,遞給他:“你既是喜歡,便拿去玩吧。”
孫慮眼睛一亮,卻背著手不敢接,扭捏道:“這不是曹睿哥哥的小劍麼?他不許我搶他的東西。”
曹丕道:“你和睿兒都是阿父的孩子,以後睿兒有的,你都有,你想要什麼,告訴阿父便是。”
孫慮這才接過了,道:“多謝父親。”
曹丕點點頭,便讓他回去了。待他出了屋,曹丕才道:“這孩子與我終究是生分了。”
謝舒編著花結歎道:“畢竟是孩子,一時想不開也是難免的,待我慢慢地開導他吧。”
曹丕道:“睿兒下個月就要進塾念書了,大聖雖比他小,但也到了開蒙的年紀,你若願意,就讓他和睿兒一同念書吧,兩個孩子也能就個伴。”
謝舒笑道:“那當然好了,我雖也認字,但沒什麼見識,隻怕教不好他,讓大聖給睿兒當個伴讀也好。”
曹丕見她說著話,卻還編著手裡的花繩,便道:“我幫你抻著線吧。”
謝舒便讓他搭了把手,笑道:“我看你今日仿佛心緒不錯,竟肯屈尊幫我打下手,是不是朝中有什麼好事?”
曹丕抿嘴一笑:“是有好事。青州軍曆來尾大不掉,父親有意裁兵,好節省軍費,但卻怕人說他過河拆橋。我便命侍禦史上疏參劾軍中吃空餉成風,又命度支、司農上疏勸父親裁兵,父親這才‘勉為其難’地下了詔。事後父親雖沒說什麼,但我知道他心裡是滿意的。說起來,這可都是吳質的功勞。”
謝舒奇道:“怎會是吳質的功勞?”
曹丕道:“是他聽軍械庫裡掌事的人說,今年新造的兵械遠比往年少,庫裡又無存放的舊械,才猜到父親有意裁軍的。”
謝舒道:“那的確是他的功勞了,平時我看吳質遊手好閒的,不像是能幫上你的樣子,還以為你是因為他能言善道,風趣詼諧才把他帶在身邊解悶的,原來他竟這麼能乾。”
曹丕笑道:“那你可就小看吳質、更小看我了,我曹子桓忙得很,怎會為了沒用的人平白耽誤工夫?你彆看吳質平時吃喝玩樂的沒個正形,但論交朋友、走後門,他卻是一把好手。許都城裡就沒有他進不去的門,更沒有他打聽不著的消息。”
謝舒聽了若有所思,轉了轉眼珠,故意撇嘴道:“我不信,譬如說尚書台那等軍機重地,他難道也進得去麼?”
曹丕道:“怎麼進不去?他雖不認得荀彧那樣的重臣,但卻和看門的侍衛、跑腿的書吏稱兄道弟,朝臣們進門尚得查驗官符,他卻方便得很。吳質就是我的眼睛和耳朵,我沒了他可不成。”
謝舒笑道:“他是你的眼睛和耳朵,那我是什麼?”
曹丕刮刮她的鼻子:“你自然是我的心尖寶貝了。”伸手將她攬進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