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曹衝沒讓侍婢跟著,隻帶了隨從伐檀去書塾。午後,曹衝散了課出來,一見伐檀便問:“我給你的信呢?送去了沒有?”
伐檀接過他的書箱,笑著道:“早就送去了。”
曹衝忐忑地問:“那……她肯出來見我麼?”
伐檀道:“肯是肯,但五官將府上的門規嚴,甄姑娘隻能出來一小會兒。公子,咱趕緊去吧,可彆讓人家姑娘久等。”
曹衝喜出望外,忙“哎”了一聲,和伐檀走了。來至臨街的曹丕家門口,遠遠便看見院牆下立著一道倩影,聘婷綽約,亭亭如玉,比那日在司空府的一見更為驚豔。
曹衝便對伐檀道:“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去就來!”人還未過去呢,臉就先紅了。
伐檀也是十幾歲的少年,怎會不明白他的心思,忍著笑道:“是,公子。”等曹衝跑過去了,便從牆後探出頭來悄悄地看著。
隻見那一對少男少女先是拘謹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曹衝不知說了什麼,引得甄晗掩著口笑了。伐檀也笑了,捂著嘴縮回了牆後。
待得甄晗話彆曹衝,回到府裡,一顆心尚自突突地跳個不停。這時天有些晚了,暮色晦暗不明,甄晗一路上懷著心事,也不知自己走到了何處,直到隨侍的添香喚了兩聲“姑娘”,甄晗才頓住腳,回頭詫異地看著她。
添香道:“姑娘,咱走岔路了,再往前就是郭夫人的側院了,您得往回走。”
甄晗留神看了看周遭,才發覺景致陌生,果然是走錯了路,正想跟添香原路返回,卻憶起那一日曾在廊下聽東袖和子衿說起過,這位郭夫人不是善茬,時常惹族姐煩心。甄晗便也想看看她究竟是何模樣,且不回去,徑直往前走去。
走出一射之地,便到了一間院子,門楣高闊,院牆深深,規製竟不在甄宓的正院之下。院門開著,門口並無下人把守。甄晗走到門口,向內張了張,見院子裡也沒人,隻廊下隱約立著幾個侍婢,被院子裡的花樹擋著,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楚。
添香在旁輕聲勸道:“姑娘,天晚了,咱回吧,夫人不許您在府裡亂走。”
甄晗本也不是多事的性子,看了一會兒,沒見有人出來,便道:“也罷,咱回吧。”誰知剛轉過身,卻見來路上站著一位鮮衣華服的美人,身側帶著侍婢,也不知在自己身後站了多久了。
甄晗想起自己方才不光彩的行徑,有些窘迫。那美人卻笑吟吟地走過來,向她施禮道:“這位想必就是甄姑娘吧?早就聽說夫人屋裡來了位貌美的族妹,隻是一直無緣得見,今日一見,果然是個璧人兒。”
甄晗回禮道:“夫人過譽了。”
美人掩口笑了一笑:“姑娘可折煞我了,我姓李,不是什麼夫人,隻是公子的侍妾罷了,姑娘不必向我行禮。”看了眼郭照的院門,又問:“姑娘在這兒乾什麼?”
甄晗赧然道:“方才偶然從門前經過,聽說這裡是郭側夫人的住處,一時好奇,便站在門口張望了一下,實在是失禮了。”
李殷道:“你一向深居簡出的,沒見過側夫人,對她好奇也是難免的。隻是側夫人如今有孕在身,不大出門走動,你若想見她,我帶你進去如何?正巧我也是來看望側夫人的。”
甄晗退了一步,謹慎道:“不必了,側夫人既是有孕,我就不叨擾了。天色晚了,我也該回去了。”
李殷笑道:“也罷,那我就不強拉著你進去了。”見她胸前佩著一串赤紅油亮的珊瑚珠子,在晦暗的天光下猶自光華流轉,隱隱生輝,不由得抬手挽起來細看,讚歎道:“這串珠子真漂亮。”
甄晗道:“是族姐送我的,我平常穿得太素淡,這串珊瑚珠顏色鮮亮,佩著也能提一提氣色。”
李殷點點頭道:“夫人果然是好眼光,珠玉配美人,是最合宜不過的。這樣貴重的珠串,也隻有夫人才拿得出手,像我這樣的侍妾,是斷然沒有的。”
甄晗隻道她過譽了,又寒暄了兩句,李殷便彆過她進了院。玉竺低聲道:“那樣的珊瑚珠子,您不是也有一串麼,怎麼說沒有?”
李殷輕聲道:“我故意說給她聽的。”便讓玉竺附耳過來,與她低語了幾句。
玉竺聽著點了點頭,卻又壓著聲線道:“那可是當初在宮裡時,陛下賜給您的,您舍得麼?”
李殷一笑,眸中染上了點點憂傷:“為了陛下,我連命都可以舍,更何況是一串珠子。”
玉竺道:“奴婢明白了。”便讓玉蘭跟著李殷,自己趁人不注意,複又走出了院子。
李殷進了屋,見侍婢丫頭們正在擺飯,郭照穿了身家常衣裳,扶著腰,在屋裡來來回回地走,伺候飯食的丫頭們都小心地避著她。
李殷施禮道:“側夫人安。”郭照便問:“阿絡說看見你方才在院子外跟人說話,是誰?”
李殷道:“是甄晗姑娘,她從院外路過,正巧妾身也來向夫人定省,兩下碰上了,就站在外頭寒暄了幾句。”
“甄晗?”郭照蹙眉想了想:“是甄宓的那個族妹?”
李殷道:“是。”
郭照懶得理會甄宓的家事,便揭過了不提,與李殷隨口說著閒話,過問了曹禮的近況,又抱怨說自己成天呆在屋裡,都快悶出病來了。過了一會兒,丫頭們擺好了飯菜,都退下了。郭照看著門外,狐疑道:“子桓怎麼還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