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二年秋八月,曹操率兵開拔,北征遼東,曹丕、郭嘉隨軍出戰,曹植行中郎將,留鎮許都。
臨行前一晚,曹丕沒去正院,更沒去謝舒房裡,卻去了郭照屋裡,並吩咐她協理府務,擺明了是讓甄宓分權給她。
甄宓無奈,次日隻得派人將府裡內外幾道門的禁牌、各處藏庫的鑰匙並賬目、名冊等一並交由郭照掌管。
郭照清點了數目,命人收了,又問:“印章呢?”
甄宓的侍婢子衿道:“側夫人雖奉命協理府務,但夫人仍是主母,本府的官印論理該由夫人掌管。”
郭照半真半假地道:“也罷,原來是我僭越了。”
子衿耐著性子道:“奴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就事論事罷了。”
郭照沒說話。子衿便施禮道:“既是如此,奴告退了。”
待她帶人出了外廂的門,郭照才冷哼了一聲,見李殷心無旁騖地在一旁哄曹禮玩耍,便道:“如今我掌著大半的府權,子桓又不在,正是報複甄宓的好時機,你肯幫我麼?”
李殷抬眼看了看她,謹慎道:“妾身一向依附夫人,隻要夫人吩咐,妾身萬死不辭,但妾身還是想勸夫人隱忍為上。”
郭照不悅道:“平時可從沒見你幫甄宓說話。”
李殷忙分辯道:“夫人與甄氏不共戴天,妾身怎會替她說話?實是為夫人著想罷了。公子征戰在外,命夫人協理府務,若是這時候府裡出了事,夫人豈不是自己也撇不清?況且夫人素來以公子的前程為重,此番北征遼東乾係重大,夫人就算為公子著想,也該忍耐些,好讓公子在外沒有後顧之憂。”
郭照道:“你倒是顧大局,倒顯得我不識相了。”
李殷道:“妾身不敢。”
這時曹禮鬨著要撒尿,李殷便抱起他進內去了。郭照方才不露聲色,這會兒才沉下臉,冷眼打量著她的背影。
傍晚,曹憲從長秋宮定省出來,見侍女銀屏正在廊下當值,便走過去道:“好些日子沒見著你了,在皇後娘娘宮裡過得可好?”
銀屏施禮道:“見過貴人。奴婢卑賤,不值得貴人記掛。”
曹憲道:“這是什麼話,你從前可是華妹妹身邊最得力的人,有些事,隻有你知道,我怎能不記掛你?”
銀屏心慌起來,低頭道:“奴婢不明白貴人的意思。”
曹憲笑了笑,向她走近一步,低聲道:“你以為伏壽把你留在身邊,是為了保你?你知道得太多了,她得殺了你,才能自保。你若想活命,倒不如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我,我保你沒事。”
話至此處,伏壽的侍女未央從殿中匆匆出來,見曹憲和銀屏站在廊下說話,臉色一變,道:“貴人,天晚了,奴派人送您回宮。”又斥道:“銀屏,皇後娘娘叫你哩,還不進去伺候!”
銀屏忙應諾要走,曹憲又低聲道:“當今是曹氏的天下,孰輕孰重,望你能明白。”
銀屏不敢應聲,匆匆進殿去了。
曹丕走後,謝舒終日心神不寧,鬱鬱寡歡。有孫慮陪著時還好過些,可孫慮每日午上要去家塾念書,謝舒便常獨自一人留在屋裡。
這日食時過了,朝歌進屋收拾碗筷,卻見飯菜都沒動過,隻一道拌菜略少了些。朝歌忍不住勸道:“夫人,您都幾天沒正經吃過飯了,好歹再吃幾口,旁人秋日裡都貼膘,您可倒好,比夏時還瘦哩。”
謝舒擺擺手道:“我吃不下,你收了吧。”
朝歌道:“夫人如此煩惱,可是因為失寵於公子?可我看您平時對公子不大上心,倒不像是為了他。”
謝舒歎道:“既是,也不是。隻不過我還得依附他而活,失寵了總不是好事。”
朝歌道:“那夫人到底為何煩心?不如說來聽聽。這些日子夫人一直打不起精神,奴實在是擔心。”
謝舒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向她傾訴。朝歌又道:“夫人連奴都信不過了麼?”
謝舒這才道:“一兩句也說不清楚--我曾想借曹丕的權勢除掉幾個對頭,是以自入府以來,才竭儘心力幫他籌謀,可不知怎地,竟被他察覺了,功敗垂成。如此一來,就算來日曹丕承襲了爵位,也會防著我,我隻怕得另尋他法了……”
話音未落,蒲陶卻從外頭進來了,謝舒忙噤了聲。蒲陶道:“夫人,方才側門的守衛來報,說張紘大人派人來給您送東西,請您出去一趟。”
謝舒詫異道:“張公從不差人跑腿,東西都是親自送來,再托朝歌捎給我的,怎麼回事?”
蒲陶道:“奴也不知,側門的守衛就在外頭候著,要不夫人問問他?”
謝舒出門問了府衛,也是一樣的說辭,心下越發狐疑,來到側門,見門外站著位常隨,看著眼生。謝舒便問:“是張公派你來的?”
那人道:“是,張公就在巷子口,請夫人隨小的出府相見。”
謝舒不認得他,不敢輕信,道:“張公既是來了,親自過來就是,為何卻讓我出去?”
那人道:“大司空打仗去了,現下城裡守備空虛,各處都查得嚴,況且五官將府上人多眼雜,隻怕多有不便。”
謝舒想著巷口離此不遠,一眼就能望見,出不了什麼差池,便隨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