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慘烈的哭聲揪扯著孫權的心,仿佛抽去了他全身的鬥誌與氣力,孫權也不覺隨之落下淚來,手中蓄滿勢的箭尖一點點地垂了下去。
曹丕這才笑了,示意士兵收手。孫慮被從槍尖上摔落到船板上,謝舒連忙爬過去,將他護在懷裡,母子二人抱頭哀泣,卻又有幾把鋼刀,立即架在了二人的頸上。
曹丕站上船舷,向著對船高聲道:“孫權,是降是戰,我容你考慮到明日的這個時辰,你可要好好想一想,究竟是你的兵快,還是架在你妻兒脖子上的刀快!”他冷然一哂,再不看他,回身走下船舷,下令道:“回營!”
回營後,謝舒仍被軟禁在來時的船艙裡。孫慮嚇壞了,哭了一陣兒,在謝舒的安撫下漸漸地昏睡了過去。
到了晚間,江上的風驟然轉急,刮得東邊的窗欞叮咣亂響,刺骨的寒風從窗縫間擠進來,發出的尖嘯聲猶如鬼哭。孫慮被驚醒了,坐起身膽怯地問:“娘,怎麼了?”
謝舒來到榻邊將他攬入懷中,輕聲道:“彆怕,是刮東風了。”
孫慮懵懵懂懂地點點頭,不安地依偎著謝舒,謝舒心下明白,決戰的時刻就快來了。
到了夜裡三更時分,艙外東風愈烈,謝舒正坐在榻上,一邊與懷裡的兒子低聲說話,一邊留意著外頭的動靜,忽聽船艙外腳步聲雜遝,似是有一隊士兵列隊跑過去了,緊接著又是一隊,號令聲四起。
謝舒心裡一突,站起來走到窗邊,敲了敲窗欞。過了一會兒,窗被從外頭開了道縫,守在門外的戍衛探出半張臉來。他本是吾遺安排在此值衛的,還算好說話,謝舒便問:“外頭怎麼了?”
那戍衛低聲道:“孫權背盟了,派黃蓋帶兵來請降。”簡短地說完,怕惹是非,便依舊關上了窗扉。
謝舒忙回到榻邊幫孫慮穿好衣裳,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外頭忽然嘈雜起來,火光陡然大盛,映得窗紙通亮,猶如白晝一般,遠處有人厲聲高呼道:“是詐降!咱們中計了!快把船分開!火燒過來了!”
緊接著,喊殺聲、慘叫聲、落水聲、烈火劈啪聲、鐵索錚錚聲漸次逼近,合著淒厲如鬼哭的東風,猶如置身於人間煉獄一般。謝舒起身跑到窗邊猛拍著窗扉:“外頭有人嗎?有沒有人?快把艙門打開!”然而方才的戍衛已在混亂中不知所蹤,回答她的隻有一片淒厲的嘈雜。
孫慮唬得大哭起來,謝舒忙道:“彆怕,娘在呢!”想過去抱起他,卻被船身劇烈地一晃,重重地摔倒在地。
這時,緊鎖的艙門忽然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頭踹開了,曹丕三兩步跨進艙來,一把扯起謝舒,低聲道:“跟我走!”吾遺抱起榻上的孫慮,緊隨其後。
艙外已是一片火海,風中夾雜著刺鼻的硝煙和血腥氣,僅僅數丈之外的一艘戰船已燒成了火船,衝天的烈焰映亮了半邊天幕,不斷有士兵曳著火舌慘叫著跳入江水之中,被翻湧的江濤瞬間裹沒無蹤。兩船之間相連的鐵索尚未來得及拆卸,在酷烈東風的煽助之下,烈火沿著燒得通紅的鐵索蛇行而來,燎著了半邊船身。
借著刺目的火光,謝舒看清身邊的曹丕鬢發淩亂,臉上煙灰凝著血漬,顯然是剛從前線的廝殺中敗退下來的。他濃眉緊鎖,神色是從未有過的陰鷙與仇恨,惡狠狠地扯著她朝前走。
一行人從側舷繞到船尾,隻見甲板下泊著幾艘小艇,有士兵在艇上接應。謝舒至此已明白了曹丕的用意,心中既愧疚又不解,不由問道:“我負了你,你為什麼要救我?”
曹丕神色複雜,尚未答言,船身忽然一重,從臨舷上躍過幾道黑影來。曹丕一驚,忙將謝舒擋在身後,吾遺和隨行侍從立即拔刀戒備起來。
為首的一人身姿魁偉,渾身浴血,拎著一柄長刀,待得曹丕看清了對方的麵目,卻鬆了口氣,道:“許將軍,你為何在此?父親呢?”
許褚向他抱拳為禮,道:“丞相棄船登岸,率領餘部往華容縣去了。”
曹丕蹙眉道:“將軍是父親的得力扈從,值此危難之際,為何不護衛在父親身邊?”
許褚沉聲道:“屬下正是奉了丞相之命,前來誅殺謝氏和孫權之子!”
曹丕戒備地退了一步,嗆然亮出半段劍鋒,道:“許將軍可不要逼我,這一戰咱們已經敗了,許將軍難道還要與我自相殘殺不成?”
許褚卻逼近了一步,道:“是丞相的命令,屬下也沒法子。五官將,請收手吧,為了一個女人,不值得。”
曹丕冷笑一聲:“這話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刷地拔出劍來,猱身而上,一劍刺向許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