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夜空黑漆漆的。
“愛極了,不如去搶一搶,試一試,至少彆留下遺憾。”
立在花叢中的人沉默了片刻,“難得,一向淡然的月神也能說出這種話。這麼多年你不是總勸我改悔嗎?”
“過往無法改變,你的確不該執著於過去,但未來至少值得一搏。據我所知,深海的那位神明,暴風之神還有龍神都先後去了太陽的神域。”
“若我去太陽神域搶人,你覺得我有多少勝算?”
月神,“你有多少勝算,不在我,不在你,也無關太陽。隻在於那位女士。”
“月神的銀鏡能夠看透人心……”
月神搖了搖頭,“你明明知道達伽納是最特殊的存在,沒有任何神明能夠看透她的未來,更不用說看透她的心。你與其問我,不如問問自己,或許你心中早已經有答案了。”
一簇簇濃紫的花在月光下開放,它們在夜風中輕輕搖曳著,明明花瓣鮮嫩而妖豔,但支撐起花朵的枝葉卻早已枯死。
此處的花,是冥域之花,不祥,妖異,象征著死亡。
阿爾彌斯垂眸望著這些花,想到了當初少女爬上岸時在綻放的花叢中滿眼驚豔稱讚他開的漂亮時的場景。
一時耳邊又響起少女平淡的聲音,‘怎麼說呢,其實你不用總叫我主人。今時不同往日,你已不是當初的你。我呢,也早已不是你找的那個人了。’
他的心沉重的落下去,隻覺得讓人反複刨出來碾碎,痛的難以思考。
就這麼稍微一點鬆懈,無數亡靈臨死的癲狂咒罵,痛苦哭泣,在他耳邊徘徊不去。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充滿誘惑力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聲說道:“為什麼不讓那些膽敢覬覦她的家夥都永眠於冥土呢?這樣就沒有人能再跟你搶了!”
殺意就像是一把火,燒的他五臟六腑,百爪撓心。
阿爾彌斯後退了數步。
他已經放縱過一次殺念。
僅僅一次放縱,他便墮落成了如今這副鬼樣子。
再進一步的後果,他承擔不起。
最重要的是她不喜歡。
她那樣一個見到什麼都想一救的人,怎麼能接受他殺那麼多人。
她是星辰所選擇的至善聖靈,但他走到哪裡就將死亡帶到哪裡。
他慌亂的搖頭,像是要將那些想法全都甩出去。
月神,“你不想去?”
阿爾彌斯止住了動作,他說不出不想去。
他心心念念等了那麼多年,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回來,能不能回來。
他曾很多次幫助她安眠,她是他成為神明後的第一個信徒。
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他已經在她的靈魂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記。
他趕回去的時候已經晚了,太晚了。
他所愛慕的姑娘被吊在樹梢上,隻剩下一顆完好的頭顱,手臂和腿都被撕下來,各自在神明口中咀嚼。
文雅些的神明則端著盤子,杯子,用刀叉分屍著剛從她身上割下來的肉片,飲用著她的鮮血。
她的白骨,清晰可見。
那是一場盛宴,諸神盛裝而來,品嘗他的姑娘就像是品嘗一道大菜。
那一幕變成了他無法驅散的噩夢。
他能賜予這世上任何一個生靈恬靜的安眠,卻永遠無法使自己擺脫噩夢。
他不敢閉眼,隻要閉上眼,她的手臂,大腿被咬在嘴裡,吃的支離破碎的畫麵便總會浮現在眼前。
她是那麼怕疼的姑娘,被神明撕下手臂,大腿,一塊塊的切下肉該有多痛呢?
可他在她靈魂上留下的印記沒有消失,沒有被抹去。
他不相信她死了。
隻是他暫時找不到她而已。
他等了很多很多年,終於等到那個印記再次出現。
麵貌改了,聲音改了,處處都變了。
可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知道自己等到了自己所想等的人。
他沉溺於那雙相似的眼,所有的絕望與憂愁都在切實抓住少女時消散,死寂的心為她再次跳動。
隻有在她身邊的時候,他才感覺自己還活在這世上,隻有見到她才能緩解思念的苦澀,她的一點點關心,一個笑容,一封信件都使他感到久違的快樂。
他送給她水夢花,也把自己送給她。
她曾稱讚過好看的那些花,但重來一次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把早已準備好的戒指送給她。
她說太過貴重不肯收。
失而複得的珍寶,怎麼會不想緊緊握在手中。
明明是他先遇見她的,明明她也曾對他許下誓言。
他當然想去。
他想要將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獻於她,想要永遠的陪伴在她身邊,想要陪她度過每一個夜晚,想要她的每一個夢中都有他。
可就像是月神所說的一樣,一個姑娘究竟喜不喜歡,這答案作為當事人心裡是最清楚的。
若他還是當初初見時的花靈,比坎思圖亞更柔麗稚嫩的少年,比海妖還要安靜聽話,長發比巨龍的羽毛還要無暇。
她一定會多喜歡他一點吧?
可他早已不是了。
她那樣好,無論什麼時候都那樣好。
一個墮神,又怎麼能配得上。
“你說,已經塗上了顏色的紙,怎樣才能回到潔白呢?已經枯死的花,怎樣才能重新綻放呢?”
月神歎氣,“過往無法改變,至少未來還能改變。你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回了想要見到的人。我不認為至善的達伽納是會在乎紙是否潔白。你不如親口去問問她。”
水夢花隻在夜晚綻放,自然生靈中這是難得喜歡沐浴月輝的植物,後來水夢花生了靈又晉位為睡眠之神,他們之間的關係更加緊密。
他們互相陪伴了很多很多個夜晚,就跟破曉之神與太陽神關係匪淺一樣,月神是阿爾彌斯為數不多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