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為姬訣的少女與那個賜予阿爾彌斯姓名的少女長得並不相像,非要說共同點,大概隻有同樣是黑發,同樣年輕。
月神並不知道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那一夜對於整個忒芙之界來說都堪稱刻骨銘心,讓人難以輕易忘記。
一夜的時間,達伽納死亡,睡眠之神成為墮神,竟然一己之力殺死了數位遠遠比他更加強大的神明。
一開始的傳聞是阿爾彌斯吃了達伽納,獲得了強大的力量,但同時因為吃掉了自己的愛人而墮落,徹底瘋了才殺了那麼多的神明。
隨著生命之神的蹤跡從那一年開始似乎也消失了,傳聞越來越離譜,有人開始說原本睡眠和死亡就是雙生兄弟,從前見到的那個是弟弟,此時弑神的這個是哥哥。
有人說,死神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嗜血瘋子。
畢竟從前不是沒有過墮落的自然神明,但那些神明無一例外最後都變成了失控的墮落怪物,沒有理智,隻有嗜殺的本性。
就連那些原本就從屬於混沌的邪神也大都整日瘋瘋癲癲的。
很多神明都在等著他徹底失控。
但很多年過去了,他沒有徹底失控,沒有大開殺戒,他什麼也沒有做,他變得越來越神秘。
阿爾彌斯獲得了死亡的神職,無論魔種,還是自然生靈都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加上原本書寫關於神明的故事就極易引起神明的注意,需要格外小心。
他漸漸成了不可言說的禁忌,隻在一些書寫禁術的故紙堆偶然被提及一角。
月神知道阿爾彌斯不是傳聞中顛狂嗜殺的瘋子。
這些年阿爾彌斯隻是在做一件事。
他一心在等一個不會再回來的人。
那種無望的等待完全跟理智無關,似乎沒有結束的終點。
當他開始不再等待,而是跟隨在一個稚嫩的達伽納身邊時。
月神起初隻以為阿爾彌斯是太過於寂寞,他想在達伽納身上找到相似的影子。
直至不久前,失去蹤影已久的生命之神再次現世。
當年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才算解開了謎團。
本以為不可能的事情居然變成了現實,當初那個達伽納時隔多年再次回到了這個世界,改變了一切。
阿爾彌斯等到了他想要等的人,但看起來卻沒能得到一個好結果。
阿爾彌斯輕聲的說道:“我不想逼她,她很心軟,一心軟就忍不住說謊話哄著人高興。
若是我拿著等了她多少年,替她做了多少事情去逼她。她多半說不出什麼拒絕,傷人的話。可那也算不上是兩個人的情意,不過是看我可憐,憐憫幾分。”
他忽地笑了,“若是能再掉幾滴眼淚,她恐怕沒什麼不能答應的。可那又有什麼意義。”
“那有什麼意義呢。我不敢見她,我不敢去賭。我不想逼她。”
他所愛的姑娘看起來是極好接近的,隻要待她好,她便會給予回報。
想要被她看在眼中,百般珍愛是那麼容易。
想要真正打動她的心,卻奇難無比。
他小心翼翼的隱藏著自己不好的一切,跟著她,保護她,怕她遭人欺辱,怕她成了誰的口中餐。
他看顧她,像是看顧一株破土的小芽,期盼從頭再來得到她的一點真心。
眼見著小芽一點點抽枝,長成了那麼漂亮又厲害的一株花,她已經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
她不再需要他了。
他還能以什麼借口去見她呢?
最後一搏,賭一賭她心中究竟有沒有一點對他的真心嗎?
“我怕自己賭輸,最後一點堅持的理由都丟了。我怕自己後悔。我隻想要一點真心,哪怕是一點真心喜歡就夠了。”
沒有一個信念撐著,一旦後悔起來。
他要如何在這漫漫長夜支撐下去呢?
月神看著阿爾彌斯這副樣子,也不禁生出幾分憐憫與不忍,“你不敢當麵見她,可以進入她的夢境。夢中的人總是會少幾分防備,習慣說真話,夢境中的一切都是她的所念所想。”
“其他的神明想要進入那位的夢並不是容易的事情,但如果她心中對你存有幾分信任,你就一定能夠進入,不如試一試?”
……
姬訣躺在淺紅色的大貝殼裡,幾縷月光穿透清澈的海水投在她的臉上,她在月光下沉沉的睡著。
她夢見自己正在做卷子,窗外的天空是六月的天,碧藍無雲,陽光熱辣辣的。
卷子亂七八糟堆了一桌子,她埋頭苦寫,怎麼也寫不完,忍不住支著下巴盯著窗外的天空長籲短歎。
有人從背後摟住了她的腰,姬訣一怔,抬起手剛想打人,聞到熟悉的香味手臂一頓。
阿爾彌斯淡紫色的長發落在她的肩頭,眸色溫柔,一隻手輕輕摩挲著她的麵頰。
他的穿戴打扮都與這個世界截然不同,可夢總是這樣,身處其中便感覺不到有什麼邏輯不對。
姬訣見到他沒有半點驚訝,仿佛他本就該在這裡,甚至之前做不完卷子的焦躁都一掃而去,滿眼都是喜悅,“阿爾彌斯,我不想寫卷子了,我寫不完。”
阿爾彌斯一怔,他的目光掃過桌子上的一卷卷書寫著陌生語言的紙,心中猜測這些大概是她原本世界的東西。
少女勾著他的脖子,小聲求他,“我們去逛街好不好?我想吃麻辣小龍蝦。”
阿爾彌斯讓她勾著脖子,那麼小聲的軟軟求著,又怎麼能說得出拒絕。
他連原本想好要問的話都問不出口,盯著她近在咫尺的雙眸,眸光微黯。
“奇怪,”姬訣湊得離他更近了一點,仔仔細細的觀察他,“阿爾彌斯,你今天看起來好奇怪。”
“哪裡奇怪?”
姬訣輕輕眨眼,眼底滿是困惑,“你不笑就很奇怪,阿爾彌斯,總是在笑的。”
阿爾彌斯用力勾了一下唇角,“是這樣嗎?”
姬訣放開他的脖子,舉起手摸了摸他的頭頂,“阿爾彌斯,你不開心嗎?”
她的眼神那麼溫柔,溫柔得讓阿爾彌斯忍不住問出了口,“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哪怕一點點呢?”
問出了口,他又慌亂得捂住她的嘴,紫眸中的哀傷愈發濃重。
“算了。主……”
他想起她不喜歡他喊主人,艱難的改了口,“姬小姐,你不要回答我。就這樣吧,就這樣也很好。”
他露出微笑,隻是那笑容毫無笑意,像是無香的花,完美得近乎於虛幻。
“能進你的夢,能見你一麵,這已經很好了。我不該太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