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八荒九子’出圈了,這群粉絲也逐漸變成了雜誌最主要的購買群體。
於是,作家們平時的正常互動也變成了粉絲們嗑糖的來源,以至於隻要誰跟誰之間讓粉絲感覺到了CP感,就開始熱烈期待著他們能合作一次。
為了讓奇幻這個冷門題材能被更多人所了解和喜愛,那個時候的‘八荒九子’是默許著,甚至是縱容著這種傾向的。
但是後來情形變得越來越奇怪,不知何時,九個年輕的作者已經從單純的創作者變成了偶像式的作家。
每次《八荒》雜誌銷量連破記錄,都不是因為那期的創作水準有多高,而是因為那期有粉絲最嗑的那對CP聯合創作的一篇文章。
而那時江燁和段如蕭本來就是人氣最高的兩位作家,私下關係還極好,可想而知粉絲對他兩合作的期盼是有多瘋狂。
那時江燁和段如蕭各自嘔心瀝血創作的書,銷量都隻是平平,但他們偶爾在雜誌上合作共著一篇文章,卻能帶動起極其可怕的雜誌銷量。
漸漸地,八荒的每個作家幾乎都開始麵臨著一個問題——到底是文學性更重要,還是迎合商業更重要。
前者曲高和寡,付出與收獲完全不成正比,後者卻不需要多努力,便能帶來極其豐厚的名利。
段如蕭曾是個熱血的理想主義者,但幾本新書銷路都遭挫折後,他開始妥協,更多地開始跟‘八荒九子’的其他作家一起合著文章與,甚至在微博上會頻頻跟其他作家互動,以給書粉撒糖。
那段時間,《八荒》雜誌銷量越來越好,甚至從一月一刊,變成了半月一刊,公司收益也節節攀升。
與此同時每刊的文章質量幾乎都大幅下滑,但在那種空前的熱度和掌聲鮮花中,根本沒人注意到這點。
如今想來,江燁後來變得極其厭惡粉絲乾涉筆下劇情走向,也幾乎不在微博上發任何私生活相關的內容,可能就是從那段時間開始的。
他後來很少再跟段如蕭合作,也不知道後來到底發生了些什麼,《八荒》停刊並且分家。
昔日兄弟情深變成了互相指責,幾乎鬨到對簿公堂,每人口中的故事都是一個截然不同的版本,大瓜滿地落,人人都一身洗不乾淨的臟水。
這些男作家開撕起來,罵人都不帶臟字,但一字一句都是誅心之言,戰鬥力之彪悍完全不亞於娛樂圈明星之間的傾軋。
如今《八荒》已成過去,那個曾經寄托著九個人年少熱血與赤誠理想的幻想世界已經一片荒蕪。
當年江燁的那本《山海錄》寫到大結局的時候,正是‘八荒九子’開始各奔東西,四散離去的時候。
放現在來看,《山海錄》其實是一本群像式的奇幻,裡麵每個人氣角色的原型幾乎都能在‘八荒九子’上找到一絲蹤影。
他當初開始連載《山海錄》的時候說過,這本書是為了紀念一群最好的兄弟而寫。
但後來完結這本書的時候,江燁卻幾乎堪稱冷靜地一個一個屠儘了所有角色,哪怕數萬書粉曾經聯名請求他停下屠刀,請求他複活他們。
但江燁沒有,他讓這本書永遠地停留在了全員死亡的慘烈結局。
後來有人說《山海錄》的結局,寫的其實不是他們最終的分離,而是他們所有人的死去的理想所留下的一具又一具屍體。
後來也有人說,段如蕭帶走了《八荒》重新創立了新刊,但卻沒有賦予八荒新生,而是奪走了八荒最後一分體麵。
後來還有人說,江燁從此再未動筆寫過一個關於八荒的故事,但諷刺的是,當初八荒帶給讀者的那種感覺,如今卻隻孤獨地存在在他一個人的作品裡。
當所有人都已離去,隻有他還固守原地,像一個在廢墟之上飄蕩的孤魂。
如今江燁寫給他們的《山海錄》正籌備著改編成影視項目,而段如蕭當年寫給他的那本《將入夜》也正在拍攝。
但兩個人已經再沒有任何聯係,甚至成了互相打擂台的勁敵。
很多書粉如今都在好奇,等《山海錄》和《將入夜》都拍攝出來以後,哪個會更受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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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薇一路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結果路上路過了好幾個肯德基和麥當勞都沒想起來去買點東西吃。
等快到江燁家了,她才發覺自己餓得要死,但這時也隻好到路邊的便利店湊合著買了兩份便餐。
紀薇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跟江燁這輩子第一次約會不僅一點也不浪漫,結局還堪稱荒謬。
她站在大馬路邊上,一手拿著一份飯盒問江燁:“我們是在便利店吃,還是去你家吃?”
江燁看了一眼便利店,又看了看她。
最終他疲累且無語地捏了捏鼻梁:“……回我家吃吧。”
紀薇於是又跟著他爬了一趟六樓。
當坐在江燁家的沙發上開始狼吞虎咽地吃自己那份咖喱盒飯時,她感覺自己今晚慘得令人心疼。
江燁似乎倒不是很餓,他沒急著吃東西,先去給小酒弄了貓糧和水,把貓砂盆拿出來在客廳布置好。
紀薇一邊把咖喱往嘴裡送,一邊看著江燁蹲在地上給小酒開罐頭。
小酒胡嚕胡嚕吃罐頭的時候,他就在旁邊看著,然後不知為何想起了什麼淡淡笑了笑,輕輕揉了兩下那醜貓的腦袋。
明明應該是挺溫馨的場景,她卻不知為何覺得那一個人和一隻貓,在空蕩蕩的客廳裡顯得很孤獨的樣子。
紀薇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之前看到的一個視頻,那群嗑CP不嫌事大的粉絲給江燁和段如蕭剪輯的兄弟向視頻,配得BGM是《知我》——
徒餘留,明月憶往昔,溫酒會知音。
借問人間,知我者能有幾?
知他者,段如蕭也。
但是陪他者,卻隻有一隻叫小酒的醜貓。
嗯,再加上一個目前在他心裡大概就是個塑料女友的自己。
……
不知為何,紀薇當晚做了一個夢,一個很詭異的夢。
跟白天經曆的一切明明沒有任何聯係,但卻就是毫無理由地夢到了這個場景。
她夢到上輩子那場慘烈的車禍,夢到自己像是從上帝視角,俯視著那個橫屍街頭的自己。
然後那個麵目模糊的極端粉絲走到自己的屍體麵前,低聲喃喃說了一句話。
一句令人聽不太懂的話。
她說,隻要你想留,他絕不會放棄你。但你竟然卻先放棄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