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完，大家還意猶未儘，說著再去哪個場子玩上一會兒。
那三個編劇都是內向的文化人，對夜生活都沒什麼興趣，硬聊了一晚江燁，所有話題都已經被掏空，於是紛紛向紀薇告辭。
袁媛額外留了一下，從小挎包裡掏出一個細長的盒子放在桌上，很靦腆文靜地推過來，“這支鋼筆是我一點小小心意，還請收下。”
這麼客氣嗎？
雖然是‘小小心意’，但光看盒子就知道，這支鋼筆應該不便宜。
這些文化人真是文雅，居然送鋼筆，也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用得上。
“……其實你們人來就行，我挺開心的，真不用帶什麼禮物。”紀薇感覺今晚自己好像莫名跟著江燁升了個輩分，成了師母之類的角色，現在還要收人家小姑娘的禮物，她感覺怪不好意思的。
正考慮要不要推脫掉，就見袁媛臉紅了。
“呃……其實是給江老師的禮物，感謝他這段時間以來的照顧。”
紀薇：……當著她的麵給江燁送禮物，還說什麼‘感謝照顧’這種茶裡茶氣的發言，是真把她當軟柿子師娘了，還是以為她就是個沒心沒肺的花瓶？
話說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下午陳楚打她主意，這會兒袁媛又開始打江燁的主意，這些人組團來拆她跟江燁的CP嗎。
紀薇按著那隻細長盒子，涼涼地笑了笑，“這樣啊，那我幫你問問他吧。”
說完就撥通了江燁的微信視頻——既然她自己處理了陳楚，那袁媛也交給江老師自己對付吧，她今天被折騰得不輕，已經懶得撕逼了。
江燁那邊接通的時候，紀薇還以為他會在房間裡睡覺，畢竟自己走得時候，他一副很累需要休息的樣子。
沒想到那邊卻傳來呼呼的夜風聲，再一看視頻中他好像是在那家酒店的樓頂天台上，旁邊晾衣繩上還掛著一些隨風飛舞的私人衣服，似乎是酒店員工在那晾曬的。
“有事？”江燁過了一會兒才開口，不知道是不是混雜著風聲的緣故，他的聲音聽起來不但疲憊，感覺還有些空洞。
“袁媛要送你一支鋼筆，感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你要不要跟她說兩句？”
江燁那邊似乎是不太理解，半響後才淡淡開口道，“沒什麼照顧不照顧的，都是工作，讓她不必客氣。”
紀薇勾了下唇，“那鋼筆呢？”
“不必，我從來不用鋼筆。”
這倒是真話，他不像彆的作家喜歡用名貴鋼筆，平時隻用最普通的水筆，因為覺得輕巧。
但這種真話這麼說出來，一點也不客套一下，真是夠冷漠的。
袁媛在旁邊聽到了紀薇跟江燁的全部對話，此刻她頓了頓，便緩緩地把鋼筆盒子放回包裡。然後咬著嘴唇低著頭，什麼都沒說，隻跟紀薇胡亂點了兩下頭，就轉過身離開了。
從背影來看，她應該是挺難過的。
畢竟江燁在打擊追求者這件事上一直很可以的，不管是當初的紀薇這樣擺在明麵上的，還是袁媛這樣自以為彆人看不出的。
雖然現在江老師還算給紀薇麵子，就算拒絕也會給一個委婉的理由，但當初她剛開始撩他的時候，也沒少被噎過。
對比一下就覺得，現在的待遇真是好很多了。
兩下解決完一個情敵，紀薇心情不錯，見江燁也沒有要掛斷的意思，索性一邊跟幾個朋友走去餐廳旁邊的遊戲廳，一邊跟他通著視頻。
“你是在天台吹風嗎？”她兌換了一碗遊戲幣，隨便挑了一個娃娃機開始玩。
“嗯。”
紀薇不由得吐槽，“江老師你真的是很孤僻，叫你吃飯你不來，半夜一個人跑到那裡去，樓頂風景還好嗎？”
江燁垂眸看了一眼。
從十幾樓的酒店頂樓往下看，就見底下街道上稀少的行人宛若螞蟻，來往車輛都亮著燈，但因為車少，那點燈光便顯得極為渺小。
而幽深的夜色中，黑暗吞噬了一切。
他閉了閉眼，在漆黑一片中，仿佛又聽到當年。
鄰居家的鞭炮聲熱鬨的劈裡啪啦響著，電視台上春晚一團喜慶地唱著《難忘今宵》。
然後‘砰’的一聲——
明明不是多大的聲響，甚至蓋不過鞭炮聲和歌聲，但不知為何，那聲音在記憶中卻響得那般震耳欲聾。
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卻從六樓頂層摔落下去，像一隻折了翅膀的孤鷹，直直地墜落。
然後世界一片寂靜。
“江老師？”
江燁動了動唇，感覺自己的聲音有點麻木，“風景不算好。”
那邊紀薇‘嗤’得一聲笑了，“想也知道不好，又不是什麼五星級酒店。”
江燁淡淡地嗯一聲。
紀薇在那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跟他聊著，今晚的江老師也不知為何，好像難得地不覺得打電話浪費時間。
平時說上兩句就會掛斷的，但今天她沒有掛，他就一直聽著。
哪怕紀薇在這邊也沒說什麼多有趣的話，隻是在投幣抓娃娃的間隙隨口跟他聊兩句，吐槽下這家店的娃娃機爪子太鬆了，肯定被做過手腳，店家做生意不誠信，他也沒有打斷。
紀薇在這個世界的家境不好，父母靠擺夜市攤養活一家老小，平時忙著進貨擺攤根本沒時間管她。所以她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跟著一群問題少年們逃課逃學，那時候網吧和遊戲廳是逗留最久的地方，就像是她的第二個家。
她玩抓娃娃機是最溜得，經常半天下來就能帶著十幾個娃娃去學校送人，一開始還會送關係好的朋友，後來那些朋友家裡也全是她送的娃娃，紀薇就路上見到誰長得順眼，就送他一兩個娃娃。
那時候全校都流傳著一個故事——三中最漂亮的校花是個小太妹，喜歡攔在路中央，給長得好看的男同學送娃娃。
後來誰拿到的娃娃更多就成了三中校草之間莫名的攀比，還有人專門拿著她送的一堆娃娃炫耀過。
但紀薇其實根本記不得他們都長得什麼樣子。
也不知是這小縣城的遊戲店是個黑店，還是她太久沒玩了手生，總之今晚實在戰況不佳，半碗幣都下去了，她連一個娃娃都沒抓到。
但紀薇在這種事上倒是難得的有勝負欲。
越是抓不上來，她越是跟這台娃娃機杠上了。
紀薇調轉了下鏡頭對準娃娃機，對那邊的江燁說，“你來挑個娃娃吧，今晚我不抓出來一個就不回去了。”
江燁一時沒反應過來，“挑娃娃？”
“嗯，你看上哪個我就抓哪個，就當是送你一個殺青禮物了。”
“你殺青送我禮物？”他緩緩重複了一遍，似乎不太理解，“為什麼？”
紀薇笑，“想送你禮物就送了，哪需要什麼理由。”
當初隨便送路上男孩子都不需要理由，現在送男朋友禮物還需要什麼理由？
她一向是這個鬼樣子，一切都看自己心情，興頭上來就隨便給人送禮物，但真到了什麼生日紀念日反而不記得。
所以跟她談過的對象都覺得紀大小姐實在是間歇性地抽風，好的時候對你特好，忘了你時連你長啥樣都不記得。
多情與薄情隻在一念之間，實在不是個可托付的好對象。
“挑一個呀江老師，你看看喜歡哪個？”
江燁今晚可能是太想轉移一下注意力，哪怕再無聊的事情他此刻也願意去做一下，於是在紀薇的催促下，倒真的仔細看了個遍，然後挑了一個鯽魚形狀的沙雕背包。
“……你這是給小酒挑的吧？”
江燁嗯了一聲。
“行吧，那你自己呢，你喜歡什麼？”
江燁沉默片刻，“那個兔子吧。”
他明明沒有說是哪個兔子，娃娃機裡有兩三種不同的兔子，但紀薇卻莫名一眼看到了裡麵僅存一隻的那個毛絨耳朵兔子玩偶。
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小兔子垂著一雙長耳朵，不太開心的憂鬱樣子，讓她有點想起江燁。
於是紀薇指了指角落裡那隻白兔子，“你說這隻？”
“嗯。”
她笑了笑，“好，小魚包和小兔子，我這就給你抓。”
然後紀薇從晚上九點半抓到了十一點半，五百個幣都投了進去，隻抓出來了幾個機器貓和皮卡丘，卻死活沒有抓到魚和兔子。
江燁看著屏幕那邊她一次又一次地試，耐心地調換著各種角度和位置，一點點地把那條魚和那隻兔子從機器邊緣一步一步地撈到了出口附近。
但無論怎麼樣，就是沒辦法把它們帶出來。
最後紀薇喘了口氣，“我感覺今晚可能是要讓你失望了。”
屏幕另外一邊，江燁沒有說話，隻是很安靜地笑了笑。
但她眼睛還盯著魚和兔子，既沒聽到，也沒看到。
十二點半的時候，紀薇給那些在旁邊唱KTV的朋友們結了賬。
等回到酒店已經快一點多了，她試探地敲了敲江燁的房門，覺得他如果沒聽到，那大概率是睡著了。
但片刻之後，門開了。
紀薇覺得丟臉似的捂著臉□□一聲，跟扔地雷似的趕緊把手裡拎著的東西塞給他。
江燁本來以為她會帶幾個皮卡丘和機器貓回來，誰知一開門，懷裡就被塞了兩隻娃娃，沒有皮卡丘和機器貓，但他挑中的小魚包和那隻白白軟軟的大兔子都在。
江燁挑了挑眉，倒是真的有點意外了，“你抓到了？”
紀薇捂著臉揮了揮手，一副‘彆提了’的羞恥模樣。
“那是用皮卡丘和機器貓換得？”
“不是……你又不要皮卡丘和機器貓，抓出來隨手就送掉了。”紀薇歎了口氣，豁出去似的坦白道，“我賄|賂了那個店主，塞了點錢。”
一隻娃娃撐死了十塊錢進價，但那個黑心店主死活就是不同意賣給她，價格從一百出到三百他才肯鬆口。
所以……五百個幣，再加上三百塊錢，算下來這一隻娃娃價值四百。
聽著真是夠傻逼的，簡直是冤大頭一個。
紀薇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想要在清冷小女友麵前耍帥，卻無形之間丟了大臉的二貨。
江燁捏著懷裡的大兔子看了看，忍不住彎了彎唇角，“那好像是不太便宜。”
紀薇麵無表情地給自己挽尊：“……其實也還好。”
反正肯定比袁媛那支鋼筆便宜得多，而且她這兩隻好歹送出去了。
江燁看著她，“抓了這麼久，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而且也不是我抓到的。”紀薇覺得很沒臉，隨隨便便地說了聲晚安，今晚沒有一點想睡在他這裡的樣子，腳底抹油地就溜了。
江燁看著她匆匆閃進對麵房間的背影無聲地笑了笑，然後把小魚包放進行李箱裡收了起來。
那隻垂耳朵的白兔子則被放在了書桌上，就在筆記本電腦的旁邊。
白兔子一雙紅通通的眼睛看著前方，三瓣嘴微微垂著，像是熬了很久很久的夜，又像是剛哭過了一場似的。
江燁站在那邊看了它一會兒，然後抬起手，輕輕摸了摸兔子那雙柔軟的長耳朵。
兔子被按得低了低頭，但是等手一放開，它就又抬起了頭。
仍然是紅通通的眼睛，卻好像多了一種沉默而安靜的倔強。
對麵房間裡，紀薇在衛生間裡衝澡，熱騰騰的水汽下，她閉上了眼睛，任由溫熱的水流衝刷過身體。
意識深處，深紅色的界麵正幽幽發光。
那個有許多格子的精美圖冊上，江燁的第一個格子忽然閃了閃。
紀薇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真愛值那一欄，靜悄悄地從0開始增長，最終停留在了15附近。
她正穿浴袍的時候，眼前突然一黑，嚇得連忙一把扶住牆，差點摔了個狗啃泥。
然後一行血紅大字就突然覆蓋了全部視野。
【真愛功能已開啟，是否點亮同床共夢功能？】
紀薇係浴袍腰帶的手停在半空中許久。
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真愛值什麼時候變成15的，怎麼突然就一下子突破了？
紀薇有一點如墜雲霧之中的感覺。
這意思是不是說……江燁現在也有點喜歡自己了？
哪怕數值就在眼前，她還是有點不太能把‘江燁’和‘喜歡我’這兩個詞聯係在一起。
既有一點飄飄然，又有一點腳踩不到實地的不踏實感。
她是真的不知道江老師這謎一般的真愛值是怎麼來的，如果早知道送兩個娃娃就能讓他動心，她早就去進一卡車的娃娃堆滿他家了。
還有這個同床共夢功能是怎麼回事，睡在同一張床上就能一起做夢的意思嗎？
紀薇一邊確認開啟了【同床共夢】功能，一邊抱著自己的枕頭敲響了江燁的房門。
也不知道為什麼，之前來他房間的時候一點不害羞，熟門熟路地就跟進自己房間似的很自然，但如今突然得知真愛值破了15以後，她反倒覺得就連站在他門口都莫名得羞澀。
難道是戀愛使人皮薄？
也不知道為什麼，之前來他房間的時候一點不害羞，熟門熟路地就跟進自己房間似的很自然，但如今突然得知真愛值破了15以後，她反倒覺得就連站在他門口都莫名得羞澀。
難道是戀愛使人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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