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算謀風燕(一更)(1 / 2)

第四十二章

自從柳湄失去腹中嬰兒, 少女時代對君王的浪漫幻想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蕩然無存,剩下的隻是不想承認癡心錯付的執著,但心底密密麻麻積累的恨,如同蟻群, 時時刻刻噬咬著她的驕傲。

到這一巴掌, 徹底心死。

柳湄緊緊攥著絲帕,蔥白的指甲深深陷進嬌嫩的手掌中。

她是北燕第一才女, 沒有人,沒有人可以小瞧她,什麼楊平, 什麼顧烈,她要讓這些男人為欺辱她付出代價!

柳湄狂笑過後,淚盈於睫,趴在地上, 慘笑著看向楊平, 語氣是失望到極點的空洞:“原來挑明一個全天下人都知道的真相, 就是算計?”

她借著跪起來的動作不經意抖落外袍, 露出瘦削圓潤的絲衣包裹的肩膀, 顯出弱不勝衣的羸弱感, 似是在克製內心的害怕與哭意,咬牙強撐道:“原來, 陛下竟然膽小至此, 連小小一兩茶葉, 都不敢質詢韋碧臣?”

柳湄雙手撫向自己的腹部, 一臉恍惚,像是那裡還有個孩子似的,然後又清醒過來,大睜鳳目,對又羞又恨的楊平正氣凜然道:“我柳湄敢愛敢恨,甚至敢為你赴荊州奪楚。我一片冰心,天地可鑒!可惜我一腔癡心,都錯付給了你這個耽於情_欲、無能軟弱的負心郎!你竟然坐視韋碧臣害死你唯一的孩子!”

她低下頭去,喃喃自語:“是個男孩,我看清了他的樣子,還未長成,但是個男孩。我的寶兒,我苦苦盼來的與畢生摯愛的愛子,就這麼化了血汙……”

她抬起頭來,看向滿麵驚慌的楊平,定定地看著他,眼底難掩癡情和傷痛,譏誚地問:“什麼樣的皇帝,連唯一的孩子,都放任權臣下藥害死?”

“什麼樣的男人,連自己女人的孩子都保不住?”

楊平暴跳如雷:“你閉嘴!你給朕閉嘴!朕要把你……”

柳湄卻膝行上前,不顧楊平的威脅,牢牢抓住了楊平的手,引著他的手觸向自己的小腹:“楊郎,妾隻想知道,我們失而複得的愛子,這一回,你保不保得住?”

楊平驚呆了。

他顫抖地委頓在地,慢慢將手掌貼在柳湄的腰腹,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孩子?”

柳湄滿臉是淚,哭道:“陛下,妾身害怕。”

他的女人哭倒在他的懷中,因為害怕不能保住他的孩子,再軟弱的男人都不可能無動於衷——楊平忽而生出一股莫須有的勇氣,和直指韋碧臣的恨。

這就夠了。

*

楚軍大營。

顏法古陷入了“貧道算命究竟準不準”的天人交戰,若說準吧,那怎麼給狄小哥算出一個旺夫命;若說不準吧,那麒麟送子是一般人能算出來的麼?

薑揚好心給他指點迷津:“瞎貓還能撞上倆死耗子呢,何況你天天瞎算,這要是都一個不中,那得背時到什麼地步。”

顏法古被一盆冷水澆下,蔫了。

薑揚如今裡外一把抓,雖然還沒有實名,但做的事已經等同丞相,主公從蜀州回荊就開始引導他由武轉文,近來北燕、風族、天下藏書閣三頭兼顧,忙得他腳不沾地。

顏法古這個閒到被主公派去算吉日的假道士跑來他帳子亂晃,可不是該被懟。

倒不是顏法古真有那麼閒,給小王子正式會見群臣算吉日,那是發揮道士本職,他其實是有一事不解,來找薑揚打聽,前麵都是鋪墊。

顏法古不明白的是主公對四大名閥的選擇。

在荊楚時,顏法古以為主公想拉攏柳家,不然怎麼會放任柳家在欺瞞主公後全身而退?

後來嚴家傾力要扳倒韋碧臣,顏法古猜測主公其實接受的是嚴家,不然嚴家在雍州戰場泥足深陷,還痛失兩個嫡係子孫,勢力大減,著實犯不著當這個出頭鳥。

再後來就是與風族魚涼會盟,主公在毫無必要的情況下救回王家女和嚴家婦人,主公特意寬慰他不會留王家,那似乎就確定是留嚴家。

但現在再看,又是一團亂麻,顏法古著實理不清楚,他也不是沒起卦算命,但近來夜空是月明星稀,想看星象都沒得看。

顏法古以窺測天機的神算子自勉,實在是好奇主公布局。

何況他與王家還有一筆血債要算。

薑揚倒不怕他走漏風聲,顏法古此人,你告訴他軍機,保證沒第三個人知道,但你要告訴他哪家大侄子看上了哪家二閨女,不出三個時辰,全楚軍都知道得明明白白的,順便連婚約媒婆吉日吉時都給你安排得妥妥當當。

道士嘛,打八卦是正職,打仗才是副業。

因此薑揚也不藏私,笑道:“你要是早兩天問,我也說不準,但今日來問,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

說著,薑揚沾了茶水,在桌上寫了個謝字,另手羽扇半遮著,顏法古剛看清就被他抹了。

“怎麼會?”顏法古驚訝,手裡拂塵都歪了。

四大名閥,都是燕朝根係深紮的權貴家族,都是官宦勳爵的鐘鳴鼎食之家,但計較起來,嚴家柳家是官商出身,王家是宗室之後,隻有謝家是文人清貴。

因此儘管從勢力財富上而言,謝家發展得不如其他三家,但謝家在地位上是穩穩壓三家一頭。

尤其燕朝半數書院都有謝家的影子,在文人中的影響力,謝家是獨一份。

這樣的“清流”,按理是不會和楚軍聯係的。

但謝家儘管還以清流自詡,其實早就與其他三家一樣,不是什麼文士之族,而是權貴之族了。

不然怎麼叫四大名閥呢?有權有勢有財有兵,才是閥。

薑揚點出關鍵:“天下藏書閣。”

顏法古細細一想,恍然大悟,歎道:“小王子真是福星。”

“可惜與主公一樣命苦,”薑揚感歎,“也不知其母是何等風華,讓主公一見傾心。”

顏法古卻唱了反調,皺眉道:“貧道倒盼望那女子彆太過風華絕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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