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楚初二年, 春。
順天府京城, 大楚皇宮。
顏法古賴在欽天監不肯正經當官, 顧烈念在他為女複仇後需要時間平複心緒, 也是不忍心逼他, 就讓他這麼混了一年多。
但也不可能真給他個欽天監監正的職位,因為欽天監任何職務都是世襲, 不能升不能貶不能調, 所以顏法古天天在欽天監晃蕩,結果還是個三無人員。
這日,天朗氣清, 陽光普照。
欽天監坐落在宮中陽光數一數二好的高處, 此時望星台風吹簾動, 傳來禦花園清逸的幽香。
“胡了!”
顏法古喜上眉梢地一推麻雀牌, 拍桌催促:“給錢給錢。”
狄其野一聲歎息,推了兩錠銀子過去。
兩名欽天監監侯算是陪玩, 贏了拿錢, 輸了不算,而且牌桌上一個是沒名分的頂頭上司,另一個是鼎鼎大名的定國侯,因此都默不作聲。
狄其野原本是散心來的,結果被顏法古逮上了牌桌,已經打了五圈, 全是顏法古一個人獨贏, 他解了牌癮, 這時候才也有些不好意思。
顏法古把拂塵從後頸裡抽出來,抬首示意兩位監侯自去做事,這才笑眯眯對狄其野問:“定國侯這是怎麼了,愁眉苦臉的?”
狄其野抬眉掃了顏法古一眼,歎了口氣,不說話。
狄其野是不高興,可這不高興沒法說。
蜀州大事先不談,就說私事。
他和顧烈,情也訴了,愛也談了,最後在實踐上出了問題。
具體一點說,是在上下關係上,出現了爭執。
準確來說,爭執這個詞用得還不對,爭執是雙方麵的,在狄其野和顧烈之間,那純粹是狄其野的垂死掙紮。
顧烈這個沒什麼經驗也缺乏參考資料的古人,竟然無師自通到了控場的地步,還喜歡咬_人,每回情到深處,狄其野回過神來,身上牙_印都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來的,要不是及時清醒,早就被顧烈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結果總是以磨刀告終。
當年楚軍中有句順口溜,叫“外事不決問主公,內事不決問薑揚,房_事不決問顏法古”,這就充分肯定了顏法古這個假道士涉獵之廣泛,雜學之精通,見多識廣。
但狄其野也沒法請教顏法古。
天下人都知道,定國侯深得眷寵,不僅加封太子太傅,還賜住東宮,
然而滿朝文武,甚至皇宮守門的錦衣近衛心裡都門兒清,定國侯哪是住在東宮,他分明是睡在陛下的未央宮。
狄其野要是拿這事問顏法古,那就相當於是不打自招。
於是狄其野歎著氣不說話。
顏法古當時就明白了。
你想想看,定國侯一個大小夥子,被工作狂魔的陛下夜夜留在未央宮一起看折子,這誰受得了?
顏法古掏出幾本小冊子,神神秘秘地遞給狄其野,高深莫測地開口道:“一本十兩。”
“你怎麼不去搶?”狄其野瞬間夢回當年被這些人聯手騙錢的牌局。
“誒,”顏法古一臉的這你就不懂了,“這可是貧道多年淘換留下的精品,特地托人找南大街文殊閣用鬆煙墨翻印的,看得清楚,瞧得愉快,一本賣十兩,血虧,你十兩買一本,血賺。”
狄其野忽然明白這到底是什麼小冊子。
狄其野拿過一本翻了翻,口中嘖嘖稱奇:“你比陛下還持家有道,你也真想得出來。顧烈天天盼著你乾點正事呢。你多領份俸祿不比賣這強。”
“不買就還來。”
“買,誰說不買。”
狄其野爽快付了帳,顏法古還有售後服務,用一個外麵描著四書五經外皮的空書匣給裝了,□□無縫。
狄其野實在是忍不住笑。
生意做成了,顏法古厚著臉皮道:“也沒見你定國侯做多大正事啊,上個月早朝,你攏共去了二十回有沒有?貧道可是都去了。”
顏法古不提還好,一提狄其野就有氣。
他脖子上一個明晃晃的牙_印,外袍都遮不住,他能去上朝嗎?
而且,早朝議的哪份折子,他晚上沒在未央宮看過?
問題又繞回來了,狄其野暗自懷疑,顧烈近來越發把自己當肉啃,根本問題還是在於他們始終沒真刀實戰。
狄其野翻了個白眼,留下一句“我多上朝有什麼好處,怕彆人不參我?”,抱著那匣小冊子走了。
顏法古忍不住唏噓。
要說定國侯如今這權勢,那可真是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