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東打西(1 / 2)

第一百零一章

顧烈養父很早就認清了顧烈不好拿捏的事實。

當初顧烈把他支到蜀州休養, 他在蜀州過得快活, 所以不論旁人怎麼攛掇他回京城,他都一心一意留在蜀州芙蓉城,過起了山高皇帝遠的好日子。

顧烈身為帝王,提倡孝道, 本身也不是忘恩負義的性子, 自然給足養父應有的體麵。過年過節都少不了問候賞賜。

這麼大一個貴人,當然是眾人巴結的對象。

他都六十歲了,花甲之年, 短短半年就娶了三房小妾,叫人不知該說什麼。

論理, 顧烈即使不好斥責,也該提醒兩句, 讓他不要太過了分,可顧烈這話沒法說。

因為顧烈養父所有的小妾, 都是按照他亡妻的畫像找的, 相似的眉眼, 相似的身段,相似的背影,隻要有那麼兩三處像極了當年的她,人家上門一說, 他就想娶回來。

有個笑話,說芙蓉城本地的媒婆們,人手一幅養父亡妻的畫像, 這畫像可不是月老,是財神爺。

當年在雲夢澤,他娶到第三房小妾的時候,那時還是楚軍主公的顧烈,也不是沒委婉勸過,但被養父用亡妻的畫像一堵,隻能沉默。

去年後院還傳了喜訊,養父老來得子,真是老當益壯。當時,還有人特地到顧烈麵前討巧,在朝堂上誇養父用情至深,多年來不忘亡妻。顧烈壓根就沒接茬。

怎麼說?用情至深,然後娶了一院子小妾?

所以牧廉這麼一參,顧烈聽著尷尬,心裡也尷尬,卻隻能道:“這嫁娶之事,寡人身為人子,怎可反過來教訓養父?”

顧烈並沒有說養父這事不該被參,所以他給出這麼一個態度,即使他自己不好說,蜀州監察禦史卻可以去說,也算是給牧廉撐了腰。

但牧廉特地把陛下養父搬出來參,可不單單是看不慣梨花夜夜壓海棠。

“陛下,”牧廉不讚同地反駁,“這可不是一般的嫁娶之事。此乃仗勢妄為、欺害女子之舉。”

牧廉直直地盯著顧烈說:“他身為陛下養父,地位尊崇,財富滿府,才能讓那些妙齡女子被勢利家人送進一個六十老漢的府中做妾。說是嫁娶,實為買賣!他敢說,那些女子嫁給他,都是心甘情願,不是被威勢所逼?”

“再者,他打著懷念亡妻的旗號,娶了一院子妾室,還有人大言不慚說他用情至深。既然用情至深,他怎麼不抱著亡妻的牌位守寡?這簡直是欺世盜名,傷風敗俗!”

顧烈聽明白了。

這戰術是指東打西,牧廉哪裡是在參養父,這分明是在參顧烈。

牧廉先說那些女子是被威勢所逼。

在牧廉看來,他師父是被陛下扣留在未央宮的。畢竟按常理而言,哪個功臣願意背上佞幸的罵名?不是陛下將他師父不清不楚地扣在宮中,他們怎麼會攪在一起?他師父不至於傻到這份上吧。

牧廉再提養父亡妻,懟的更是顧烈。

彆人不清楚顧烈所謂的亡妻,牧廉是清楚的,鬼穀裡當年根本沒有這麼一位女子,可顧烈又是悉心培養顧昭,又是不願再娶妻,牧廉按照常理推測,自然認為這個被顧烈深愛的女子確實存在,隻是並不是公子靂後人,顧烈是為了給顧昭抬身份,說了謊。

牧廉沒信過師父是顧昭舅舅的那些流言,那些留言根本就是從他這裡傳出去的。

但撞破陛下親他師父的手,那些狄其野和顧烈亡妻長得一模一樣的流言,牧廉不去想,腦子就主動想了起來。

陛下既然要給自己安個情深似海的名聲,怎麼不為亡妻守寡,還拖他師父下水?

牧廉這是在給狄其野鳴不平呢。

沒等顧烈說話,當初想討好顧烈,在朝堂上捏著鼻子誇養父情深的官員出來了。

那是誰?那是薑延他爹。

薑延身為錦衣近衛指揮使,如果手上沒有陛下交待的要案,那必然是要貼身護衛陛下上朝的。

所以薑延他爹怒瞪了這個傷風敗俗被他趕出家門的兒子一眼,才出來喊冤道:“陛下,臣以為,右禦史身負監察之責,卻在朝堂上為陛下養父嫁娶這等小事胡攪蠻纏,是濫用職權,不必再議!”

薑延垂著頭,手心裡捏了把汗。倒不是還在乎他爹,而是薑延突然意識到,牧廉這一參,恐怕是知道了定國侯與陛下的關係,但沒有弄清楚這倆根本是兩情相悅。

去年顧烈帶著功臣家臣們搬至順天府,薑延為了拒絕家中安排的議親,把自己是個斷袖的事說了。

差點沒被家裡打死。

牧廉氣得要瘋,數日後,牧廉上朝被人找茬,他當朝自曝,堂而皇之地說薑延是他媳婦。

薑延父親同朝為官,被同僚們看好戲的眼神羞得無地自容,回頭又把薑延喊去府裡打了一頓,舊傷沒好,又添新傷,這回是真的差一口氣人就沒了。

次日上早朝,不等薑延父親在路過牧廉時故作不屑地氣哼,牧廉先下手為強,整了整官服,對著品級比自己低地薑延父親一拱手,喊:“泰山大人。”

薑延父親當場氣得翻白眼,血衝上頭,沒嗷一聲就栽地暈過去。

從那之後,隻要薑延父親敢對薑延動手,牧廉就能把薑延父親氣得七竅生煙,如此循環了四五次,薑延還是冥頑不靈,薑延父親也不顧薑延現在的地位,徹底把薑延趕出了家門,甚至連薑延生母的牌位都清出了族祠。

所以,牧廉當朝這麼一參,薑延父親自然認為牧廉是在針對自己。

牧廉還在顧烈麵前跪著,轉過頭歪腦袋看看薑延父親他,又是拱手一禮道:“泰山大人切勿動怒,雖然您對用情至深的理解與常人不同,家裡也有四房小妾,也許與養父大人同病相憐,可本禦史確實不是指桑罵槐,而是不平則鳴,有感而發。”

“還望泰山大人切莫如此疑神疑鬼,為了幼妻幼子保重身子才是,嶽母大人的牌位有我與薑延日日上香,想必也不會來找您敘舊。”

竊笑聲不絕於耳,薑延父親滿臉血色,像是分分鐘就要抽過去。

顧烈坐在龍椅上感歎,這小瘋子還玩得好一手一箭三雕。

大楚帝王遞了個眼神給大大方方站在下麵好似不關他事的定國侯,你徒弟太出息了。

定國侯眉毛一挑,你我誰跟誰?

狄其野當然也聽出來牧廉是為了他懟顧烈,他要是這時候出來打圓場,會寒了牧廉的心,所以他乾脆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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