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儘去(1 / 2)

第一百二十六章

顧烈過上了每天回未央宮狄其野都在的好日子。

一開始, 除了喜獲太傅加課的顧昭, 滿朝文武壓根沒察覺出什麼區彆來。

狄其野隻是不出宮不上朝, 除了每日教導顧昭,其他的該乾什麼還是乾什麼, 練武看書陪顧烈理事一樣沒耽擱,定時定點,連阿肥都沒忘記遛。

何況, 顧昭生辰時,狄其野也好好在飲宴上坐著。

然而時間一長, 沒了定國侯這個敢給陛下順毛的中間人, 朝堂氣氛冷肅僵硬的時候, 如果連薑揚說話都不好使, 群臣隻能戰戰兢兢地跪在奉天殿,心裡哭著喊著求定國侯趕緊回來。

顧烈當然知道有狄其野在朝堂上讓他少生了多少閒氣, 某日有言官極為思念地問定國侯何時還朝,顧烈好笑道:“這人呐,遠親近仇, 現在曉得定國侯的好處了,以前閒著沒事怎麼不少參定國侯一本?”

就為這一句“閒著沒事”,顧烈自己被言官參了好幾日,回宮賣乖地和狄其野訴苦,還被狄其野嘲笑了。

一眨眼就入了夏,給狄其野寫信的,除了小蘭大人, 還多了牧廉。蘭延之作為新科翰林,初入官場,自然不會是一帆風順,但他信中從來不提,隻是寫些趣聞軼事、生活記述。牧廉的信更簡單,隻有一個主題,那就是想師父。

偶爾還有敖一鬆,他是正經寫信來討教難題的。連遠在雲夢澤的鐘泰也來過一封信報喜,說是又生了個兒子,想請狄其野給孩子起個名。

七月鬼門開,七夕乞巧時,禦花園流螢飄舞,美輪美奐,狄其野閒書看得太多,說了個鬼故事把顧昭嚇得不敢回東宮,狄其野自知理虧,把顧昭抱回未央宮睡了一晚。

好好的七夕佳節,顧烈沒吃上嘴不說,連抱著人睡都不能夠,餓得很,努力了好幾日,才吃得心滿意足。

楚初五年的夏日特彆熱,到了烈日炎炎的七月底,狄其野被熱得都睡不安穩,自那陣子夢見前世之後,許久不曾做夢的他,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的是前世未央宮的小書房,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也沒有人,也沒有發生任何事,就是小書房的畫麵而已。

直到快醒來時,狄其野才發覺,博古架上的那個淡青色瓷器,外麵貼著一張信箋,信箋上寫著四個字:任性妄為。

狄其野醒來後,看著緊緊抱著自己的還在熟睡的顧烈,忍不住伸手去戳他的臉。這人前世,居然把裝著他骨灰的瓷器,放在小書房的博古架上,日日夜夜都對著。

真是,讓狄其野不知該作何感想。

顧烈被鬨醒,捉了狄其野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問:“怎麼?”

“無事。”

狄其野不想惹顧烈想起前世,隻是趕顧烈起床:“你該去早朝了。”

九月,狄其野拿著方子去找張老,張老說釀什麼酒,酒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如做桂花糖。於是狄其野打落滿席的桂花,連著從張老那抄來的製糖方子一起,送去了禦膳房。

顧烈喜歡吃桂花糖,尤其是狄其野嘴裡的。

桂花糖快吃完的時候,秋風已經一日緊過一日,北鶴南飛,雁字成行。

秋寒歲暮,離霜月越來越近,顧烈整個人都陰雲籠罩,滿朝臣工越發小心翼翼,輕易不敢出錯。

陛下生辰將至,群臣提了提慶祝的事,被顧烈推了,這一回什麼借口都沒找,隻說想和顧昭父子倆簡單過個生辰,不如就省了慶祝,改成多給群臣兩日休沐,下月二日到四日讓滿朝文武在家休息,禮也彆送了。

群臣不知所以然,但明顯看得出陛下的意思特彆堅決,比正經議事都要堅決三分,因此滿朝文武麵麵相覷,反正是生辰不是正事,最終誰都沒提異議。

十一月二日那天夜裡,被翻來覆去吃得昏睡過去的狄其野,又做了一個夢。

星野低垂,深藍的夜空上群星閃爍,寧靜安然。

星空下,是一艘木船。

閉目坐著的顧烈似乎已經悠然入夢,長睫微顫,他濃於夜色的黑發落到身前,躺在他膝上的狄其野,手指尖纏繞著烏黑的發絲,也是已經熟睡入眠的模樣。

木船下,是濃稠的暗赤血河,它緩緩地流動著,推動木船慢慢前行,偶爾有白骨浮上河麵,與木船輕輕撞擊,發出沉悶細小的輕響。

這個夢境也是隻有這一幕景象,如同霎那永恒,亙古不變,狄其野不知這個夢做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是何時被搖晃著醒來的。

“你……”

狄其野氣得想把顧烈推開,但手被顧烈牢牢握住,扣在自己身後,隻能被顧烈的動作帶著搖搖晃晃,像是大風大浪中的小木船,身不由己。

刺激之上還有刺激,風浪之上還有風浪,疾風驟雨到了極致,卻還有雷電狂暴席卷而來,狄其野乾脆什麼都不想,將感官都交給顧烈,放任到底。

定國侯和陛下,整整兩日都沒出宮。

十一月四日,拂曉前,京城就飄飄蕩蕩下起了大雪,到顧烈醒來時,雪已經積得很厚很厚了。

顧烈心疼地將狄其野抱在懷裡,用夠軟夠暖的羔絨毯子將他好好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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