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二十一癲(1 / 2)

太液湖畔,秋風蕭瑟,桐葉飄飄。

兩個男子從一樹灼灼欲燃的紅楓下走出,踩在太液湖畔一路往前蜿蜒的石子路上緩緩前行。

喬知予如往常一般落後宣武帝半步,微微側頭,麵帶微笑,仿若在認真的傾聽著九五至尊近日的煩心事。

宣武帝在操心他的二兒子。

應離闊成家早,在十五歲時就娶了妻。原配夫人身體不好,為應離闊誕下一兒一女後,就撒手人寰。原配所生的一兒一女,在大奉創立之後,便成了長公主與一皇子。

長公主名應念安,容貌秀麗,溫婉端方。大奉初創之時,為了拉攏盤踞於西南高原之上、勢力龐大的大蕃,應離闊將自己這個大女兒嫁與了五十有六的大蕃王赤鬆讚普。應念安為顧全大局,忍辱負重前往大蕃和親,臨行前哀求父親一定要看顧好弟弟。

長公主的弟弟即一皇子應雲渡,今年剛到弱冠之年。應離闊的原配正是因生產他而難產去世,所以應離闊一直對他不喜。

應雲渡兩歲時常常無故哭鬨,發燒不止,有一雲遊高僧來到應家,說此子與佛有緣,將其帶到了瑤光山逢留寺帶發修佛,到如今已有十八年。

作為宣武的長子,如今的應雲渡一直待在山上並不合適。宣武想把這個孩子接下山來,問問他的想法。若是真的想出家,那就隨他去,若是還是想做大奉的一皇子,那就為他行加冠禮,日後儲君的人選中,也應有他的位置。

從盛京到瑤光山,往返有一十日的路程,倒是不算太遠,宣武打算讓喬知予這個做叔父的帶著不言騎去接他。

此事並不難辦,宣武讓喬知予來做,估計主要是因為她是他身邊最信賴器重的兄弟,可以代表他的想法,讓群臣看到天子對兒子一視同仁的態度。

喬知予甫一思索,便答應了下來。

隨後兩人又閒聊了一下老尚書李正瑜退下去後,該提誰來坐尚書令之位的問題。

尚書令是尚書省最高長官,下轄吏、戶、禮、兵、刑、工六部,位同宰輔,為文臣之首。這個人選不好定,能擔任尚書令之人必須博覽群書、學識淵博,對天下事從農務到水工再到戶籍排查等各個大小方麵都要有所涉獵,而且需士族出身,否則其餘世家文臣恐怕會不願聽從。而且這個人還得聽話,否則又是一個李正瑜。

“聽說你與戶部尚書杜修澤是舊識,覺得他如何?”

柳枝搖曳的太液湖畔,宣武帝側頭問道。

喬知予心知這是天子心裡已經敲定了人選,隻是在尋求她的建議。

杜修澤此人確實是目前最合適的人選,雖出身世家,但腦子還算清醒。第一世時,最終坐到尚書令的位置上的也是他,猶記得後來他還聯合諫台上言,痛斥她是禍國妖妃,態度非常惡劣,罵得極其難聽……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就輔國能力來看,此人還是可堪大任的。

喬知予想了想,隨口道:“杜兄溫良恭謙,舉止有度,有君子之德。”

而此話落到宣武帝耳中,卻怎麼聽怎麼不對味。

君子之德……極少從喬遲口中聽到對旁人如此高的讚譽,看來他與那戶部尚書當真是少時摯友?

看了一眼身邊身著紫金官袍的英武男子,宣武帝皺了皺眉,扭頭望向遠方,借著迎麵而來的凜冽寒風,強壓下心中無來由的煩悶。

十七年前,在他還在龍首原做個小小郡守,每日灰頭土臉之時,喬遲已經認祖歸宗,成為了淮陰喬家的長子。聽說那年盛京東郊的桃花開得極盛,芝蘭玉樹、俊美無儔的世家少年穿花尋路,誤入盛京迎春樂宴,驚鴻一瞥間,成為無數貴女的深閨夢中人,花枝香囊被擲了滿身。

那時候喬遲的脾氣亦不似如今冷酷,他性情隨和,溫柔爽朗,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很快就與盛京的世家子弟玩到了一處。少年們一起走馬看花、打球嬉遊,日複一日,感情甚篤。

大燕衰敗之前的盛京,人人追求享樂,風氣極為靡頹,尤其在世家之中,花樣更是層出不窮:飲五石散、嗑神仙丸、蓄養孌寵、盛行斷袖之風。白日裡人前鮮亮,入夜後便醉生夢死放縱不堪。

應離闊總會忍不住想,是不是在那時候,就已經有人嘗過他,嘗過還是少年的他。

如果不是,那他為何此後性情大變,不近女色、不好男風,而立之年仍不娶妻?

如果是,那個人是男,還是女?他在上,還是在下?他到底是主動入局,還是被迫承歡,抑或者隻是年少不知事,被人引誘玩弄?

每次一想到此處,一股怒火就會在應離闊的心中猛地升起!

旁人口中十七年前隨和愛笑的少年郎和十六年前龍首山上那眼眸黑沉的惡鬼少年實在是有著天囊之彆。如果不是近日聽人提起,應離闊甚至根本想不到自己這個沉機獨斷、狠辣無情的最小的兄弟竟然有那樣性情溫和的曾經。

為什麼燕殤帝不早點死,天下不早點亂,好讓他在十七年前,就遇上他……

太液湖畔,紅楓似火,假山山石嶙峋奇特,卵石鋪成的小徑蜿蜒進了一片楓林之中。

走在小徑之上,喬知予還不知道這一會兒的功夫,自己這位百戰殺神在宣武帝心中竟已經成為年少時被人乾出陰影的可憐人。她此刻壓根無暇顧及宣武帝,隻顧著吹著涼風,與腦海中蓬勃的欲念作鬥爭。

在麟德殿的時候,她一度想把宣武從裡到外給玩爛!反正也是這隻賤狗自己湊上來的,不玩白不玩!那股暴虐的勁頭現在仍然還在,隻是走到禦花園,刺骨的冷風迎麵吹到她的臉上,讓她頃刻之間清醒了不少。

冤有頭債有主,第三世的宣武並不是第一世的宣武,並沒有對她有過什麼過分的舉止,況且到目前為止,這個皇帝的表現還是讓她很滿意的,至少非常的聽話。

聽話,一個極其寶貴的優點。

在喬知予眼中,一個人可以蠢,可以笨,但隻要他聽話,按照她的計劃一步一步來,那他就是她喬知予最欣賞的人。亂世之中,喬知予提出的建議,宣武帝幾乎照單

全收,這才有了提前三年結束的亂世,也使得她的任務進度得以迅速推進。在這一點上,她看他很順眼,相對的——她看姻姻很不順眼!

因為姻姻非常不聽話!

有的時候她甚至都想給她兩巴掌,再掐住她的脖子狠狠摁在地上,讓她不敢再犟,不敢頂嘴,不敢陽奉陰違,隻能渾身顫抖按照她的想法去做,完完全全的受她支配,半點都不敢違抗!

當然,這也隻是想想,姻姻是她回家的唯一希望,她舍不得。畢竟她真的真的很想回家……

走在卵石小道上,看到遠天歸雁拂雲而飛,喬知予心底忍不住升起了一絲淡淡的惆悵。

身旁的宣武帝同樣想到了姻姻,但似乎角度與她不大相同。

“姻姻最近如何?年後就要入宮,宮裡悶,入宮以後,可沒有在淮陰侯府自由了。”他笑問道。

一提到喬遲的這個侄女,宣武就覺得心中快慰,他倒也沒有多喜歡她,隻是覺得她很好用。她是一根繩子,可以將喬遲牢牢地綁在他的身邊、握在他的手裡。即使日後喬遲覺察到他的心思,隻要姻姻還在他的後宮,喬遲就逃不了。

甚至於,以後他還可以讓姻姻懷個孩子。隻要這個孩子生下來,依喬遲的個性,他不可能放任這個孩子在後宮吃苦頭。

一陣冷風迎麵撲來,把喬知予吹得又清醒了三分。

宣武提姻姻做什麼?

對了,之前和他提過姻姻想進宮的事,怎麼?就這麼迫不及待想納小姑娘進宮,填充他的後宮。

喬知予突然覺得一陣下頭……她想起來第一世時最膈應的一點——宣武帝,他是一根共享男人。她竟然曾和冷淡的杜舒共享,和歹毒的麗妃共享,和善妒的昭妃共享,還和數都數不過來的年輕小妃嬪、小宮女共享,甚至還曾可能和一些男人共享……

操他祖宗的,這隻臟狗!

臟狗!

臟狗不配讓她玩兒,臟手。

喬知予的神情帶著一絲不耐,迅速回道:“姻姻改了主意,她說她再想想。”

宣武帝的身形猛地一頓,劍眉緊鎖,“改主意?”

“小姑娘年紀小,不懂事,想一出是一出,臣回去教訓她。”

是姻姻自己改的主意,還是喬遲逼她改的?

宣武帝打量了喬遲一眼,卻在那張一向威嚴莫測的俊臉上,捕捉到了一絲少見的焦躁。

焦躁?他緣何會焦躁?

鬼使神差間,宣武突然想到上午他在紫宸殿時,臉上那抹出神的、溫和的笑意……一股妒火在他心中猛地燃燒起來,想到彆人便一臉溫和,對他這個天子說話卻如此不耐!

宣武帝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強壓著妒火,狀似關切的問了一句:“朕觀知予近日時常神思不屬,可是有了心上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也老大不小了,如今功業已立,確實該成家了。”

喬知予此刻欲念散儘,對麵前這英武不凡卻私生活混亂的男人提不起一點興趣,哪怕他

是九五至尊,還有著一對大胸,也讓她沒法興奮。麵對他試探的提問,她現在隻覺得煩。

特彆的煩!

臟狗不聽話,就該好好敲打敲打!

喬知予心念一轉,頷首便笑,“不瞞三哥,十一當真有了心悅的女子,隻是不知道她願不願嫁給我。”

此刻,她眸中鋒銳儘散,眉眼彎彎,笑得十分柔軟。演得好像真有這麼一個頗有手段的女子,硬是讓心硬如鐵的大將軍心心念念,將這百煉鋼都化成了繞指柔一般。

竟然真的?!!!

宣武帝心中大震!他隻看了喬遲一眼,便狼狽不堪的移開眼,不敢再看。

他怕再看一眼,在怒火沸湧的當下,他可能會做出什麼不智之舉,或者說出什麼不成體統的胡話。

沒想到竟真的被他猜中,也是……喬遲已到而立之年,成家立業合乎常理。

願不願意嫁?百戰將軍竟然也會擔心心儀的女子願不願意嫁給他?他不知道他少年時便頗受女子喜愛,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如今又已是功成名就,隻要他願意,沒有女人會不喜愛他。

“沒想到十一也會為情所困,說來給三哥聽聽。”

此時此刻,宣武幾乎是強逼著自己咬牙說出這麼一句,表麵上語氣輕快,但口中都已經嘗到了血鏽味。

一陣風吹來,吹落桐葉漫天。

紫金官袍金玉帶的俊美武將漫步在卵石小徑上,低聲講述著自己與心上人的故事,隻是眉宇輕輕蹙起,似乎頗有些悵然。

“她是個堅韌的女子,比我大幾歲,還帶著孩子。她夫君對她不好,我心疼她,想讓她帶著孩子跟我,但她一直不肯與她夫君和離。她與我歡好了幾場,懷了我的孩子,偷偷的生在了我不知道的地方。她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其實我都知道,也常常去看她和孩子,沒讓她發現過,因為怕她為難。我很愛她,願意一直等,等她想通,等她回頭……”

“三哥臉色有點差,怎麼了?”

饒是身經百戰,從人心鬼蜮裡打過無數個來回,可宣武帝此刻聽到這些,也是真的撐不住,他知道自己的臉色可能有些難看,這沒法不難看。

他藏在心裡碰都不敢碰的人,竟被年近四十的有夫之婦如此玩弄,連孩子都有了……

想到這裡,宣武幾近心神失守,死死盯著喬遲的臉,不願相信的從牙縫裡勉強擠出幾個字,“你說的,可是真的?!”

喬遲迎著天子震驚的目光,像是看到了什麼奇異的東西,雙眼一眯,認真的觀察起他的眼眸神色,像是在分辨什麼,又像在確定什麼。

半晌,他若無其事的笑笑:“假的,臣開個玩笑。”

“玩笑罷了,陛下不用當真。”

這話一出,真是如久旱甘霖,宣武帝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到了肚子裡,但還沒來得及鬆口氣,立馬敏銳的意識到不對——

喬遲在詐他,喬遲方才的一舉一動,都是在詐他!

他看過喬遲審

問敵方探子時詐人的手段,拋鉤、進退、設套,和方才一模一樣。

難道他已經察覺到他的心思?

是……關心則亂,今日在朝堂上發怒,就已經露出馬腳,喬遲多智近妖,勢必當時就有所警覺,這才步步設局,驗證猜想。

喬遲,好深的心計,你我之間,何至於此?

宣武帝猛地抬頭看向他,看向眼前這個蕭蕭肅肅、威儀儼然的俊美男子,這個永遠心機莫測、城府深沉,無論如何都無法靠近的兄弟。

喬遲麵無表情,看著他的眼神帶著一絲冰冷的漠然。

宣武帝與喬遲共處十六年,從未被他用這種眼神凝視過。他心頭一緊,抬腳向喬遲的方向跨出一步,拉近距離的瞬間,伸手想要捉住他的手腕。

但喬遲卻不疾不徐往身後退了一步,正好拉開與他的距離,那隻手腕一抬,有意無意避開他的手,讓他按了個空。

他知道喬遲身手極好,沒想到,如今喬遲卻用這身手來躲他。

他是他的三哥,也是他的天子!為何要躲!

“喬遲,你退什麼?”宣武帝不敢置信的問道。

喬遲垂手而立,淡然回道:“天威咫尺,臣心惶恐。”

“如果沒有你,我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不用惶恐,過來,十一!”

喬遲依舊沒動,隻是那雙眼睛愈加黑沉了幾分。

宣武帝忍無可忍,欺身壓近,再次伸手,他不知道自己想要抓住他的什麼,手腕?手肘?衣袖?什麼都好,哪裡都好,隻要是他,哪裡都好!

然而喬遲這一次沒有躲,反而迎身而上,抬手一把扼住他的手腕,將他死死製住。

冷風蕭瑟,空中陰雲密布,高大俊美的武臣身後,綿延的楓林豔得轟轟烈烈,灼灼欲燃,可是卻沒有為他的眉眼增添一絲暖意。

那雙長眸緩緩眯起,陰沉得可怕。

“多久了,對我有這種心思,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三哥,你病了!”

這話猶如一記耳光狠狠地抽到應離闊的臉上,火辣辣的疼,而伴隨著這疼意升起的,還有難堪與羞愧。他知道自己對喬遲的欲念終有一天會被他察覺,他已經再三壓抑,可是一旦起心動念,無論如何都控製不住。

他是一國之君,是萬乘之尊,他高坐明堂,是天下人的父母,不該是一個畜生!不該把為大奉披肝瀝膽的柱國之臣拖到床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可是他鬼迷心竅,就是想要他……

喬遲說得沒錯,他確實病了,瘋病,已經瘋了十六年,病入膏肓,藥石罔顧。

“龍首山上,第一麵開始……”

應離闊凝眸看向喬遲,那雙銳利的眼眸中有癡迷,有愧疚,獨獨沒有後悔。

“你竟然用這種眼神看我。”

喬知予的臉徹徹底底沉下來,陰戾的毒火在她的眸中烈烈燒灼,“十六年來,多少次,我喬遲帶著一眾兄弟為你舍生忘死,打下這大奉基

業。我讓你終結這亂世,給天下蒼生以安寧,做一個明君。你就是這樣來報答我……”

“九年前,為了保全你,我被無數人用這種眼神看著,做我最不想做的事,如今你也用這種眼神看我。你知道讓我想起誰嗎?讓我想起王行滿!◤◤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前世的仇勾動今世的恨,讓喬知予演著演著心頭火起,箭步上前,抬起青筋暴起的大手狠狠抵上應離闊的脖頸,將虎口死死壓在他的喉結之上,咬著牙開始發力。

陰戾的氣勢頃刻放出,那是屍山血海裡百戰將軍的煞氣,如凶獸|欲擇人而噬,令人不自覺後脊發涼。

“貴人多忘事,三哥可還記得王行滿?可還記得王行滿!”

應離闊猛然怔住,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眼底猛地冒起一團怒火,但這怒意卻不是向著麵前這扼住他脖頸的人,而是向著一個死人,一個骨頭都朽爛了的死人。

王行滿,他怎麼可能忘記?就算是死,他也能記得這個人的名字,記得他是怎麼當眾羞辱他的十一!

九年前的盛夏,暴雨連綿。

前朝庾州刺史、柱國大將軍王行滿挾年僅七歲的燕殤帝號令天下,要讓八方梟雄匡扶舊主,平定乾戈,鑄劍為犁。

當時天下五分,王行滿創立的後燕是最強大的一支勢力,占據長河以南大部,且擁有眾多附屬,其影響力北到中原,南抵崖州,西到大蕃,東臨東海。

其餘三方勢力都甘願臣服,甚至送出子侄到後燕以做質子。但應離闊看穿王行滿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把戲,估算到他日後必將驅狼吞虎,不願做他的棋子,不願稱臣,更不願送出質子。

很快,王行滿便迅速動兵,借口“征討逆賊”,將四十萬大軍開赴大奉與後燕邊境。

當時大奉全部兵力隻有一十萬,處於劣勢,但尚可一搏。然而王行滿派人抓住了應離闊在江南的家人,那裡麵有應離闊的祖父祖母、繼母、伯父伯母、以及許多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他令人告訴應離闊,若是兩軍交戰,便將這批人質陸續陣前祭旗。

重壓之下,應離闊咬牙妥協,決定到王行滿駐軍的長河畔勾陳山赴營請罪。

此行頗有一些鴻門宴的味道,凶險異常,如若王行滿心狠手辣,極有可能有去無回。應離闊本欲孤身前往,但所有兄弟都不同意。最後,便決定由喬遲與鄭克虎左右隨行,其餘兄弟守在陣前,若三個時辰過後他們還沒回來,那就是凶多吉少,大奉軍將即刻衝陣!

時值盛夏,暴雨傾盆,天地之間一片迷瀠。

他坐在馬車裡,握緊雙拳,自責不已,後悔一時行差踏錯,連累兩個兄弟跟著自己一起身陷險境。

喬遲坐在他旁邊,拍了拍他的肩,勸慰他:“不用擔心,此行必會逢凶化吉。”

明明是年齡最小的兄弟,喬遲總是那樣老成持重,一開始,大家還會笑他老氣橫秋,慢慢的,當他展露出他的那些可怖的智謀與手段,大家才發現,那並非故作老成,而是能力強橫所帶來的沉穩與威儀。

奇怪,喬遲出口的話好像總有什麼神力,當時他那樣說了,他便真的開始期冀此行可以逢凶化吉。

後燕大帳之中,七歲的燕殤帝身軀歪斜坐在主位,神情呆傻,從頭至尾一言不發。後燕的將士們坐了滿座,各個身形魁梧,鷹視狼顧。

他們三人的位置被安排在輔國大將軍王行滿的身旁,被一眾渾身血氣的後燕將士不懷好意的打量,令人心中惴惴,坐立難安。

自他們進帳,帳中就起了歌舞,一眾將領以腳踏歌,震得整個營帳都在抖動。很快,就有將領說看女子軟綿綿的舞蹈沒勁,要看就看男子劍舞,北人善舞,指名要他應離闊為燕殤帝獻上一舞。

應離闊知道,雖然他已經遞上賠禮、接受封號、表示臣服,但他臣服得太遲。臣服得太遲的後果,就是臉麵被撕爛,骨頭被捏碎,整個人都得被踩進泥裡,供人羞辱取樂。然而他剛想起身,鄭克虎卻先站起身,粗聲粗氣的說願意代他獻舞,說罷就提劍上去舞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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