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樂嗬嗬地讓盛景意坐下,又正兒八經地給盛景意號過脈,笑著說道:“不浮不沉,和緩有力,小意兒你這是好全了,再沒什麼毛病了。就是底子有些虛,既是曉事了,往後好吃好喝養養便是。”
母女倆的病都好轉了,柳三娘自是千謝萬謝,強塞了一錠銀子給老方,多謝他一大早來一趟。
老方也不客氣,收了銀子下樓走人,沒過多久,便有醫館的學徒顛兒顛兒跑來送藥,半月份的藥堆起來足有半人高。
既然老方說了不能勞神,楊二娘便人把盛娘房裡的賬本、文書全部搬走了,堅決不讓盛娘再碰。
盛娘有些無奈:“你們應付得來嗎?”
楊二娘是暴脾氣,要她領著人乾架還行,要她去跑關係、玩心眼,她絕對是玩不來的;柳三娘倒是個軟脾氣,可也太軟了,吟詩唱曲挺在行,要她理賬就太為難她了。
至於樓裡其他姑娘,那就更不用指望了,她們都剛來,不玩絕食、不想著逃跑或者跳槽就不錯了,哪能指望她們保下千金樓。
在她病倒前官府那邊就下了死令,說要是開春後千金樓還虧損,她們就得關門大吉,樓裡所有人統統充軍去!
盛景意在旁邊聽著,也意識到境況不妙。
金陵城商業發達,花樓也非常多,官營的、私營的都有,私營的倒是自在,怎麼來都行,有名氣的女伎甚至還能自己盤個小院深居簡出,遇到有人下帖請她們出場才抱著琴去場上一曲,完全是後世的明星模式。
相較之下,官營的境況就慘淡多了,官營大多不做皮肉生意,頂多隻是陪著唱個小曲喝個小酒。可官營花樓接收的大多是犯官之女,起步雖然高,教起來卻也不容易,許多新來的姑娘都是千嬌萬寵養大的,哪願意給人陪酒唱曲?
有些性子烈的,得知自己要落入賤籍之後便自儘了,剩下的那些也好不到哪裡去。
想想看,一邊是自由市場,姑娘們使勁渾身解數發光發熱,既能活潑可愛地唱唱跳跳,又能悠遊自在地撫琴作詩;一邊是封閉市場,姑娘們統統消極怠工,表現得不情不願,天天唱什麼“秋風秋雨愁煞人”,換成你你想去哪裡消遣?
要不是朝廷規定官員聚會不能請私伎助興,這些個官營花樓怕是統統得關門大吉。
千金樓屬於官營之列,隻不過規模比較小,從前不怎麼引人注目,盛娘她們可以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可惜好景不長,今年年初盛娘教出來的一對雙生子在花神夜遊會上嶄露頭角,引得不少紈絝子弟爭相砸錢,千金樓很快被人惦記上了。
花神夜遊會是秦淮一帶的一個傳統活動,每年二月二會舉辦一回,各花樓會將花船裝點得煥然一新在河上巡遊,姑娘們也盛裝打扮、展示各種才藝表演,但凡金陵城有點家底的富賈名紳、紈絝子弟,當夜都會來賞“花”,有錢的砸錢,沒錢的吟詩,齊心合力選出當年的“花神”。
今年年初千金樓就出了個花神,還是成雙的花神,多稀罕啊!
可惜她們才高興沒幾天,禍事轉眼間便跟著來了:有人花重金挖走了百年難得一見的雙子花神不說,還有不少競爭對手趁機落井下石,你一鏟子我一鏟子,不消多時便把千金樓的底子給鏟光了!
要不是人人都知道楊二娘、柳三娘與盛娘三人情同姐妹,說不準連她們這雙“楊柳”組合都有人打主意!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人都快被挖沒了,千金樓連個像樣的官方活動都湊不齊人去參加,生意自然一落千丈,目前已經虧損大半年了。
入冬之後,官府已經對盛娘下了最後通牒,讓她要麼把千金樓再帶起來,要麼關門大吉收拾鋪蓋充軍去。
聽著三個娘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千金樓眼前的困境,越說越發愁,盛景意也跟著愁了起來。
這明顯是有人要趁機搞死她們啊!
“娘,你們有仇人嗎?”盛景意小心翼翼地問。
“仇人?”楊二娘聽到這個詞兒,頓時就來了精神,如數家珍般和盛景意說起盛娘當年的光輝曆史,“應該算有吧,我跟你說,現在好幾家花樓的當家都是您娘的手下敗將,當年她們在花神夜遊會上輸得老慘了!”
花樓這種玩意,背後的大老板一般是不會出麵管理的,樓裡的姑娘年紀大了,資曆深了,便有機會當上“當家”,和酒樓客棧、商鋪田莊的管事差不多。
盛娘這個曾經的“花神”退役了,她同期的競爭對手自然也退役了,這不,她們又在當家這個領域重新對上了!
柳三娘小小聲地插話:“二姐姐也有仇人,最先挖人那家花樓背後的靠山就是曾經被二姐姐砸破腦袋的家夥,這事說不定是那人指使的。”
楊二娘氣弱了一下,很快又不甘示弱地揭柳三娘的底:“三妹妹也好不到哪裡去,挖走我們最多姑娘的家夥難道不是那個被你搶了未婚夫的女人?!”
“我沒搶,”柳三娘氣紅了臉,“是他單方麵向我表明心跡,我已經拒絕了!”
誰都不會想到她拒絕後那死讀書的笨書生還回去把婚事退了,更不會想到對方還死在趕考路上!
人死了,這事可就好不了,他那未婚妻恨他恨到了骨子裡也惦念他惦念到了骨子裡,魔障似的掏錢開了家花樓和千金樓對著乾!
盛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