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這一個徐小公子目光永遠澄明直率,眼神不帶半分汙濁,有時候甚至會讓她覺得自慚形穢,為自己生出借他這股東風從如意樓脫身的想法感到羞慚。
可惜便是這樣坦蕩相交,仍是避不開那些汙言穢語和惡意揣測。
她們這樣的人,配有知己嗎?
含玉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黯然神傷。
徐昭明沒那麼多想法,他自覺與含玉說定了,又轉身去與盛景意搭話:“你的嗓子真的很好,回頭我叫人給你送幾本曲譜和唱詞過來,保準適合你唱。”他歡歡喜喜地補充道,“要是下回我過來時,你能唱幾首給我聽就好了。”
盛景意笑眯眯地說道:“徐公子家中有很多曲譜嗎?”
提到自己的珍藏,徐昭明就精神了,滔滔不絕地說起自己的寶貝收藏來。
徐昭明收藏的曲譜和唱詞有些是從前流傳下來的孤本,老貴老貴了,他都舍不得翻,都是親自另抄一本反複看;還有些則是他自己收集或者派人收集回來的手抄本,他住到如意樓那麼久,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拉著含玉她們一起校正這些通過各種渠道抄來的曲譜和唱詞。
人提起自己喜歡的東西時話永遠是說不完的,丫鬟把琴抱下來擺好了,徐昭明還在滔滔不絕地給盛景意介紹自己的寶貝。
盛景意在旁邊很捧場地聆聽,不時還給說到口渴的徐昭明續茶,他倆本就年紀相仿,坐在一起說說笑笑的畫麵看起來竟極為和諧。
立在含玉身後的丫鬟忍不住小聲喊含玉:“姑娘……”
含玉擺擺手,示意丫鬟住嘴。她今年已年過二十,徐昭明卻隻有十四歲,彆說兩人的身份差距擺在那,便是年齡也是不相合的。
更何況徐小公子對她從來沒有那樣的想法,他所喜愛的不過是她的琴藝罷了。
含玉翻沉靜的翻看起徐昭明帶來的新曲譜。
旁邊的徐昭明已把家中的收藏介紹完了,盛景意一臉羨慕地看著他,眼低帶著明顯的豔羨和遺憾:“可惜我們千金樓沒幾本曲譜,我們這種身份也不好向徐公子借來傳抄。”
徐昭明對喜歡的人最大方了,立即爽快說道:“這有何難,我叫人抄了送來給你們便是。有人彈唱,這些詞曲才不至於明珠蒙塵。”
兩人就著曲譜之事聊完了,都注意到琴已經擺在台上。徐昭明心中頓時一片火熱,眼巴巴地對含玉說道:“含玉姑娘,你能彈幾首新曲子給我聽聽嗎?”
含玉起身應諾。
盛景意平時沒少聽含玉彈琴,對含玉的琴藝很是佩服,見含玉走到琴桌前坐定,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準備沾沾徐昭明的光享受即將到來的音樂盛宴。
十二個練習生小姑娘得知盛景意和含玉要見外客,也偷偷摸摸地在樓上探頭探腦,她們現在已經活潑了不少,對包括盛景意在內的幾個老師都很喜歡,這會兒自然也好奇來的是什麼客人。
她們窺見徐昭明長得俊秀,氣質又端方謙和,心中暗暗驚訝,不過她們也清楚,這樣的客人肯定萬裡挑一,隻有才藝足夠出色、名氣足夠響亮的伎人才有底氣挑揀客人。
等含玉坐到琴前,小姑娘們也安靜下來。
這是她們這一個月來養成的課堂習慣,隻要老師給她們演示,她們就會靜下來認真觀看,不錯過老師傳授的每一個要點。
比起平時的隨堂演示,含玉坐在台上彈琴時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平時她的琴音聽起來還是可以學的,不會給人遙不可及的感覺,這會兒她的琴音卻讓人恍惚覺得自己身在雲端,到處仙霧嫋嫋,什麼都看不真切。
盛景意早就知道含玉是個大寶藏,見識了含玉真正的實力之後更覺自己這坑跳得對,哪怕將來真的要麵對定國公的雷霆之怒,她也覺得值了。
倘若她是有錢有勢的公子哥兒,她也會天天砸錢聽含玉彈琴!
一曲終了,徐昭明沒讓含玉彈第二首,隻眉開眼笑地誇道:“含玉姑娘的琴藝又精進了不少,光憑這一曲,我這趟就來對了!”他看了看天色,想到自己是偷溜出來的,起身說,“我得回去了,下回我再來看你們。”
徐昭明也沒讓兩個姑娘相送,帶著隨從徑直離開千金樓。
回到家後,徐昭明和丫鬟們打聽了前院的動靜,知道他祖父和新來的知府出去談事情還沒回來,心中大定,叫人尋了批識字的文人來抄書。
既然答應了要給盛景意送曲譜和唱詞,他自然要說到做到。而且他送了這麼多珍本,下回說不準能請她們合作一曲!
含玉姑娘的琴藝是秦淮一絕,嗓音比起來卻稍遜一籌,聽著總不那麼完美,要是她負責彈、盛姑娘負責唱,豈不是成秦淮雙絕了?
徐昭明喜滋滋地指派人手安排此事,暢想著能聽到“秦淮雙絕”彈唱的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