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散去後,徐昭明屁顛屁顛把寫滿評價的小本本交還給盛景意,表示自己超額完成任務,甚至還成功讓陸觀他們賦詩一首,不長不短,題寫出來掛牆上正好,到時候客人一邊吃鴨一邊品詩,豈不妙哉!
盛景意收下小本本,準備回頭挑揀一下拿去做宣傳用。她又對寇承平說道:“培訓人手的事暢清園那邊可以搞定,物色適合的店鋪就得你去負責了。”
她們這店不開則已,一開就要遍布全城,保證城東城西城南城北城中的人全部能吃到品質上乘的鴨子!前期的品控她來負責,至於租賃店鋪、裝潢店鋪這些活兒,自然是寇承平他們去搞定。
寇承平說道:“沒問題,隻管交給我。”
徐昭明也沒閒著,他現在算是半個文化人了,由他先暗搓搓去鋪墊鋪墊,開店當天才夠熱鬨!
其他人也沒閒著,找鴨子的找鴨子,買綠豆的買綠豆,都積極地要為鴨店開業貢獻一份力量。
穆鈞卻是沒法做什麼的,他手裡還有點人,可那些人都不好動,負責對外聯係的穆大郎還被拎去搞武舉特訓了,他徹底成了孤家寡人。等徐昭明他們都走了,穆鈞才主動詢問:“我可以幫點什麼忙嗎?”
盛景意轉頭看穆鈞,隻見少年長睫微垂,眸光有些黯淡,仿佛一個被排擠在外的無助孩童小心翼翼地提出想要和其他人一起玩。
饒是盛景意見慣了好看的人,還是被他那張過分俊秀的臉龐閃了一下眼。
美色果然容易誤人!盛景意拒絕受到蠱惑,轉開眼想了想,把整理出來的“客戶評價”遞給穆鈞,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字寫得不錯,有空的話幫忙把這些詩文和宣傳語題出來。”
要是將來穆鈞真有機會當“趙鈞”,未來她們的鴨店裡裡外外全是皇帝題的字,想來火遍全金陵、開成百年老店不是夢!
盛景意想得挺美,表情雖還挺正經,眼睛不由自主地染上幾分亮色,一看就知道她在憋壞。
穆鈞應了下來,收起盛景意挑出來的幾分宣傳詞回了自己暫住的院子。
幾批人都走完了,盛景意正要回去琢磨接下來的安排,就見謝謹行踏著月色走來。他因為腿疾的緣故,走路一向不緊不慢,仿佛世上沒什麼事可以叫他著急。
夜闌漸深,花木在月下投下一片清影,隨著夜風輕輕擺動。這樣好的月色,襯得月下信步行來的青年越發清俊出塵,全然沒沾染上半分俗世紛擾。
“哥哥。”盛景意起身迎他。
謝謹行看著桌上還沒收拾走的茶盞,給自己取了個沒人用過的,為自己倒滿了一盞茶。他擱下茶壺,才笑道:“人都回去了?”
盛景意點頭。她問道:“哥哥有事嗎?”
許多人都覺得韓端和謝謹行是同一類人,可盛景意卻覺得他們大不相同。
韓端是個目標很明確的人,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更清楚自己要往什麼方向走,所以韓端的心思很多時候是可以揣摩的,盛景意能猜個□□不離十。
謝謹行不一樣,他似乎沒什麼特彆在乎的東西,也沒有非要去完成的目標,仿佛這樣也可以那樣也可以,以至於有時候盛景意根本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謝謹行對上盛景意清亮的目光,沒錯過她藏得很好的防備與警惕。他輕輕笑了笑,沒放在心上,從小他便遊離在種種熱鬨之外,後來他有意識地把自己藏在人群之中,總能遊刃有餘地與人談笑風生,自然沒有人注意到他很多時候都十分冷淡。
這個妹妹和他挺像。
謝謹行抬手揉揉盛景意的腦袋,享受了一把那柔軟的觸感。他說道:“我今天和那李公子約好借他幾本書,都是外頭找不到的孤本。我看他特彆喜歡《桃花扇》,也特彆喜歡你三娘的字畫,不如你幫我去弄一本你三娘簽名題字的《桃花扇》作為謝禮。”
盛景意本來要躲開謝謹行的魔爪,聽謝謹行提起柳三娘,還說要柳三娘給李弘題字,頓時忘了閃躲。
她忍不住和謝謹行說起當年舊事:“哥哥你不知道,李弘他弟弟可害死我三娘了,我三娘又不喜歡他,他偏要嚷嚷著非我三娘不娶,壓根不管自己本來有婚約!他要真能排除萬難娶三娘也就罷了,偏偏他自己死在了趕考路上!這不是禍害人嗎?”
有這樁破事在前,盛景意著實不想三娘再和那李家有什麼牽扯。
謝謹行耐心地聽盛景意氣鼓鼓地說起當年之事,沒有開口打斷。
等盛景意說完了,謝謹行才緩聲說出自己的發現:“當年那段往事,怕是沒有那麼簡單。”
他將傍晚的發現告訴盛景意。
雖然沒有深查當年的事,謝謹行卻敏銳地察覺李弘對柳三娘的態度絕不像是對弟弟心上人應有的態度。
一般人要是弟弟因個女人死了,要麼會痛恨這個女人,覺得她蠱惑了自己的弟弟;要麼會漸漸淡忘對方,隻當從來沒有過這麼個人。事情都過去十來年了,許多人怕是連親弟弟都忘了長什麼樣,怎麼會因為認出弟弟心上人的筆跡而失態?
盛景意自認還算見多識廣,聽到謝謹行這峰回路轉的推斷還是驚了一下。
前頭李弘弟弟的事可以說是柳三娘被帶累了,李弘這一出又算什麼?
自古以來輿論對女子都不怎麼寬容,皇帝亡個國吧,人說是你禍國殃民;家裡生不出兒子吧,人說你是下不了蛋的母雞。
就像李弘弟弟那事兒,分明是李弘弟弟剃頭擔子一頭熱,結果人人都說是柳三娘勾/引了他,連李弘弟弟那前未婚妻都恨了柳三娘許多年。要是再爆出個新料,說李弘也對柳三娘情深似海,彆人會怎麼說怎麼看?
盛景意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最後卻定格在文會結束後她回了趟千金樓的那日。
那日與柳三娘說起了遇到李弘的事,柳三娘的表情有一瞬的恍惚,看著有些失魂落魄。
當時盛景意沒往彆處想,隻覺得柳三娘是想起了李弘弟弟之死,如今再回想卻感覺柳三娘當時的反應不像是憶起了那麼一位死去十來年、私下並沒有太大交集的故人。
相比關心彆人怎麼說,盛景意更在意柳三娘的想法。
她並不覺得女子非要嫁人生子,也尊重盛娘三人的選擇,隻是在開始排演《桃花扇》之前,柳三娘明顯鬱鬱寡歡,時常歎息流淚。
柳三娘並不是一個沒法把日子過好的人,她有才情,有許多愛好,也有盛娘等人和她相互幫扶。她們處境雖不算太好,走在外頭也算不得光彩,卻比秦淮河畔許多姑娘要自在。
柳三娘過去那般煎熬與傷懷,怕是另有隱情。
盛景意目光堅定起來。她對謝謹行說道:“哥哥先幫我探探這位李公子的底,在那之前我不想與三娘說起這事。”
盛景意早前從寇承平那裡聽說了李家那堆破事,聽說李弘對來打秋風的族人來者不拒,偌大的家業已經被他敗得七七八八。她見過李弘兩回,對他本人印象不錯,可結交朋友和交付終身標準是不一樣,有些人很適合當朋友,卻不適合當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