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準備效仿呂不韋來個“奇貨可居”嗎?
那個位置,從來都讓無數人掛心。
這兩個在同輩之中表現得最為出眾的年輕人,顯然也有著埋藏在溫文爾雅表象下的勃勃野心。
外頭仍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太上皇擺擺手,讓守在一旁等吩咐的武官退下,又盯著隻餘下小半截的線香出神。
他聽說,這種新香是今年剛在金陵流行開的,據說出自天禧寺,後又被《桃花扇》用了去。
說起來,很多《桃花扇》相關的東西似乎也是徐昭明那群小子給弄出來的,想不到他們竟有這樣的能耐,連開善寺這種藏在山中的佛門清淨地都受了影響。
太上皇閉上眼,感受這逐漸在屋裡彌漫開的淡淡香氣。
直至外麵的雨聲停了,外頭才又響起隨行武官的聲音:“陛下,韓五公子與謝二公子在外求見。”
太上皇眉頭動了動,隨後便道:“讓他們進來吧。”
韓端與謝謹行是在開善寺外碰上的,見到對方那一刻他們沒有言語,心中都已了然。
相比患有“瘋病”、日益憔悴的當今陛下,太上皇身體一直挺好,他確實有可能會出現在金陵。
至於太上皇為什麼不通知他們,約莫是不想被人打擾。
他們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這一出:安排盛景意兩人來上元縣的本意是讓她們避開臨京來的人,結果反而把她們直接送到了太上皇眼前!
穆鈞酷似其父的相貌本來是他們打算擺在最後用的武器,現在他們的計劃全被打亂了!
事到如今,他們隻能賭,賭太上皇於心有愧,賭太上皇當真還記著宣義郡王。
一見到太上皇,韓端兩人便跪下了。
太上皇睜眼看向他們,歎了口氣,才說道:“起來吧。”
朝廷需要的,不就是這樣的野心?
這兩個小子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他腰間那塊鏤刻著波濤的玉佩還是韓端親手所刻。
當時韓端年紀雖小,卻十分聰慧,他故意逗這小子說:“我乃皇室中人,該用有龍紋的玉佩,你這龍紋呢?”
這小子沒被難住,反而認真答道:“龍在波濤底下藏著呢,這叫潛龍在淵,往後您微服出巡時正好可以戴它!”
這樣聰明又機敏的小子,誰能不喜歡?
其實天下合該屬於他們這樣的年輕人。
謝謹行先從地上起來,依著太上皇的意思坐到一旁;韓端也坐到了另一側,抬眼看向太上皇,目光清明而堅定。
他老實說起謝謹行發現穆鈞存在的事,當年之事已經無法追究,他們就想找個合適的時機再帶穆鈞回臨京。現在穆鈞回去,不過是羊入虎口罷了!
韓端說完,目光在謝謹行身上轉了一圈,對太上皇說道:“孫家人何其囂張,當初要不是孫家子害慎之落水,慎之也不會落下足疾。偏他們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輕飄飄一句‘鬨著玩’就揭過了。”韓端神色認真,“連對慎之都如此,我怕表侄回了京,沒幾天就被人連著骨頭吞了!”
韓端與謝謹行的字都是年少時的老師給起的,韓端字行之,謝謹行字慎之,都是從名意取的字。
謝謹行對此倒是表現得雲淡風輕,仿佛絲毫沒把自己的足疾放在心上。他歎著氣說道:“那麼久以前的事,虧得你還記得。”
經韓端這麼一提,太上皇的臉色頓時變得不太好。
孫家確實太放肆了,他好好的兒子,被他們孫家女兒弄得得了瘋病,時不時會發作一次;他好好的孫子,也被他們孫家派人弄死在亂軍之中。
連慎之這個他十分看好的孩子,也被他們孫家養出來的好兒子弄得落下足疾,從此無緣仕途!
想當年,多少人看好慎之這孩子?要不是落下足疾,不知多少人想把女兒嫁給他!
現在雖也有不少人願意與謝家結親,條件卻遠不如當初那些人家,硬生生讓慎之蹉跎至今……
可惜當年他又是氣怒又是傷心,氣急之下沒有深想,直接傳為給兒子,再不理朝中之事。如今孫家坐大,在朝中已結下無數盟友,連行之這麼出色的孩子都要避其鋒芒,連慎之受了那麼大的委屈都得忍氣吞聲……
太上皇話鋒一轉,問道:“那孩子名字裡的鈞,是哪個鈞?”
謝謹行答道:“‘秉國之鈞’的鈞。”
“選得不錯,”太上皇滿麵傷心,“應該是宣義給他起的吧?”
謝謹行搖搖頭,表示自己無從得知當年之事。
太上皇卻篤信了這一點。
即便身死魂消,宣義對這個孩子仍懷有希望,期望他將來能成為輔佐君王的能臣,所以才讓遺腹子以“鈞”字為名。而“秉國之鈞”出自《詩三百》裡的《節南山》一詩,寫的是朝廷昏聵、權臣跋扈,百姓怨聲載道,宣義當時肯定很失望吧,對他失望,對趙家皇室失望,對趙家朝廷更失望!
“我要回京去了。”太上皇對謝謹行兩人說道,“你們先替我照顧好鈞兒。”
謝謹行與韓端對視一眼,知道這關算是過去了。
他們齊齊應下,依著太上皇的意思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