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川蜀已是掌燈時分,兩人便在附近小鎮先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去萬蛇穀。找到一家大客棧,大堂裡正熱鬨得不可開交,有個說書人在講修仙故事,眾人聽得津津有味。
景珩和陸硯原本想讓店伴送餐食去房間,但聽說書人竟然講起無憂門的掌故來,兩人便在大堂一隅坐下,倒要聽聽他說什麼。
兩人想著這次外出不便張揚,因此並未穿無憂門觀日峰的日月合璧紋白衣,換了常服,景珩穿的是碧落色衣衫,陸硯穿的是朱櫻色衣衫,一藍一紅,互相映襯,又都戴了鬥笠,甚是低調。
隻聽老者說書人驚堂木一拍,聲音抑揚頓挫:“世上修仙者眾多,有散修不計其數,也有專思邪術的魔修,還有各種大大小小的名門正派,這些門派以無憂門為首,也有紫電宮、清玄宗等等。無憂門想必大家都知道,在神仙居住的無憂山上,但那仙境最近卻出了件怪事,說來甚是可笑。無憂門的太素長老竟然給本門派的弟子都下了七日絕命散,兩千多人全都倒下了。”
景珩輕輕搖頭苦笑,沒想到謠言竟然傳成這樣,若被有心人信了,豈不要即刻衝上無憂山剿滅無憂門?
飯菜端了上來,景珩和陸硯開始動筷,懶得去糾正說書人。
然而坐在客棧裡的其他聽眾起了濃烈的興趣,聞言驚訝萬分,連手裡的酒也忘了喝,忙問道:“七日絕命散可是無藥可解的劇毒,那無憂門兩千多弟子豈不都非死不可了?”
“那太素長老為何這麼做?難不成他是魔教安插在無憂門的臥底?”
私語不絕,討論熱烈。
這正是說書人的目的,他驚堂木一拍,笑嗬嗬道:“諸位,諸位,彆急嘛!七日絕命散是劇毒,是無人可解,但你們可知道無憂門有個修仙天才?”
“知道知道,是個叫陸硯的少年。聽說他在十四歲就隨無憂門掌門清靜道人前往不死城,斬殺三千厲鬼。”
說書人神情誇張道:“正是。他不僅是修仙天才,在煉藥一塊也是天才。他中了七日絕命散的毒後,遍尋良方,終於解了毒,所以無憂門轉危為安,兩千弟子儘皆無恙,對他的佩服是五體投地。陸少俠前途不可限量啊,來日必定飛升!”
景珩忍不住輕笑,桌子底下用腳輕輕踢了陸硯,朝他擠眉弄眼。
陸硯:……
若不是怕暴露身份,他真想堵住那老者的嘴。
聽眾紛紛讚揚陸硯的天賦,有人道:“若能結識這樣的英雄少年,此生無憾了!”
“彆說結識,就是有緣見一麵,也是三生有幸。”
說書人道:“見一麵還是很有機會的!”
聞言,聽眾興致更濃:“如何得見?”
說書人有意吊眾人胃口,另起話頭:“那陸硯不僅是個天才,還相貌極俊,彆說無憂門無人比得上他,就是整個天下也沒有人比他長得俊俏。”
景珩停下筷子,看了眼陸硯的劍眉星目,他自然覺得陸硯是天底下最俊之人,但世上真沒有比他還俊的人嗎?又沒人真的見過普天下所有的人,下這個結論怕是過於武斷。
陸硯凝視景珩,低聲笑道:“此人完全在胡說八道,我眼前就坐著個比陸硯還俊美之人。”
聽眾中有人急不可耐道:“英雄少年若是英俊瀟灑,自然錦上添花;若相貌普通,也並不會因此削了他的英雄氣概。說書的,你隻管說如何才能見他一麵,提他相貌作什麼?”
說書人喝了口茶,道:“彆急彆急,相貌好看之人,無論男女,自然人人都喜歡多看兩眼。玉樹臨風的陸硯少俠年僅十七,早早和蘇州沈家千金定了婚約,明年十八就要成婚。你想想,蘇州沈家可是天下第一富商之家,無憂門又是天下第一大正派,這兩家結親,焉會不鑼鼓喧天、聲勢浩大?那時候還怕見不著新郎官嗎?沒準還能見到新娘子呢!”
眾人恍然大悟,哈哈笑了起來:“聽說蘇州沈家千金沈若盈有閉月羞花之美,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景珩臉上的笑意卻驟然僵住,胃口頓時煙消雲散。原來陸硯和沈若盈的婚事已經是天下皆知的事。
陸硯神色一變,握著茶盞的手指驟然繃緊。什麼蘇州沈家,什麼婚事,是他最不想聽到最不想理會的事。
忽然有人譏誚道:“這事難諧。聽說那沈若盈因為不滿婚事被父母早早安排,已經離家出走啦。也是,兩個素未謀麵的人僅憑上一代的關係就定下婚約,實在可笑。”
說書人望向此人,但見他身量不大,年紀很輕,仿佛隻有十五六歲,生得極其清雅秀氣,若在粗野男人中間,這種人必定會被說“嫩得像個女子”。
說書人道:“小年輕,你這就不懂了。陸硯是修仙奇才,沈若盈是仙女之貌,一對璧人。這樣的人不做夫妻,誰做夫妻?”
那秀氣小年輕獨自坐在離門口最近的桌上,望著外麵沉沉夜色,哂笑道:“兩情相悅者,管他家世相貌如何,也必許之;否則縱然家世相貌相當,看不順眼,也是一輩子惡心。”
陸硯深以為然,盯著景珩失落的神色道:“看來沈若盈也不想嫁給我,那我退婚必定成功。”
景珩卻不這麼想,你們是官配,遇上了就是注定的緣分,避不開的。但他不想掃興,淡淡一笑。陸硯神色堅定,加重語氣道:“我一定會退掉這門親事的。”
這時,門外寂靜中忽然傳來一陣鎖鏈叮叮響的聲音,節奏緩慢,沉重如鐵。說書人臉色大變,堂內不少人皆露出驚恐神色,仿佛聽到厲鬼來索命之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