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窈剛回到國子監的頭兩天, 日子過得按部就班。
謝槐玉除了給她扔了個字帖以外,沒有再雞蛋裡挑骨頭似的為難她。
再加上她相比較以前,作風收斂許多, 每回謝槐玉經過四方堂外頭, 她都是坐姿乖巧, 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來。
她的主意打得很好, 等謝槐玉放鬆警惕後,她再慢慢的將敵人進行一步步蠶食,利用她在國子監呼風喚雨的號召力,進而彈劾謝相, 扒了他內閣大學士的官職,讓他灰溜溜的打道回府。
但江窈沒有料到, 聰明人往往都會想到一個地方去。
謝槐玉也是這麼打算的,小公主天生是個受不得約束的性子,他便不能急於一時。凡事都要有個度,矯枉過正就不好了。
小公主既進了國子監念書,學業這一塊,無論如何都得給長安城的女子樹立個頂漂亮的榜樣才對。
謝槐玉的獎懲製度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 並且一改之前光明正大的作風, 不知不覺的滲透到了江窈日常生活中。
等江窈發現時, 她已經抄了接連三日的書。
剛開始麼,四方堂的同袍都在抄書,美名其曰做功課,好在抄書量少, 幾句話而已,江窈沒有再給自己搞特殊化,就這麼應付著上交功課。
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抄書的範圍對象,從群眾化演變成了個體化,最恐怖的是,她的抄書量正在逐日遞增。
江窈當即就撂下筆杆,開始摸魚耍滑,將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方案堅決實行到底。
連枝無奈之下,隻好替她做起功課來,經過上次的國子監失利事件,連枝從中吸取經驗教訓,模仿起江窈的字跡來。
其實連枝本來底子就不差,可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從模仿江窈的字跡之後,她的筆跡都變得軟趴趴,跟個沒骨頭的似的。
江窈對此隻能裝無辜,她心裡多少清楚點原因,可能是因為謝槐玉親自指導過,但她又不願意承認這個原因。
結果第二天江窈就被司業當眾點名批評,並且將她的功課當窗花似的糊在窗戶紙上,公布於眾,以儆效尤。
等到下午時,窗戶紙上已經貼滿烏七八糟的功課,各式各樣,有拿司業作打油詩的,有亂塗亂畫瞎塗鴉的,署名都是些長安城中有名的紈絝子弟。
合著鬨了半天,她成了槍打出頭鳥的那隻鳥,江窈心裡彆提有多不是滋味了。
江窈忍不住犯嘀咕,司業以前從來沒有插手管過她在國子監的學業,現在卻忽然轉了性,跟太上老君煉丹爐裡出來的似的,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來她的功課由彆人代寫。
當天散學回宮的路上,江窈故意叫車夫窩在巷子角裡。
她挑開轎簾,選擇暗中窺探,果不其然被她抓個正著,謝槐玉正在國子監門口和司業攀談呢。
江窈挺想去找謝槐玉問個清楚,但她又不想做沉不住氣的那個人。
最主要的是,她實在摸不清他造訪國子監的時間規律,陰晴不定,就跟天氣預告裡頭的多雲似的,多一分是晴天,少一分則成了陰天。
她心生一計,讓連枝在小廝裡給她找了個人形真眼,負責記錄謝槐玉每次來國子監的時機。
時刻警惕著,以便不時之需。
這一天晨光拂曉,江窈正支著手肘打盹,腦袋時不時朝桌案上嗑一下。
秦正卿許久沒見過她這副彆開生麵的模樣,想起她前幾日的淩雲壯誌,握著拳頭連連清咳,硬是把江窈從周公身邊拉回來才善罷甘休。
江窈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她倒不是被秦正卿吵醒的,攪她清夢的另有其人。
國子監的庭院裡人聲鼎沸,有一道吊兒郎當的聲音最為刺耳——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四方堂的人是你能夠伺候得麼?”
“爺貴在有自知之明,知道嫡庶有彆,安安心心窩在犄角旮旯裡頭念書。”
“不過是個小啞巴,爛泥裡生出來的東西,聽底下人議論,你是那青樓窯姐兒生出來的糟踐玩意,撞大運被夏主薄領到國子監來。”
江窈順著半開的窗扉望出去,匍匐在地上的身影瘦小,粗衫布衣,整個人瘦的隻剩下骨頭架子。
她對這個人依稀有些映像,連枝剛給她開小灶的頭幾天,他都蹲眼巴巴的蹲在灶台外頭,隔著一道柵欄,嫋嫋的炊煙蓋過他蒼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