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裁縫店,宋玉章便勾了宋齊遠的脖子,“三哥,你這是拿我尋開心哪?”
“老李就這樣,”宋齊遠伸手也搭了宋玉章的肩膀,一本正經地平視了前方,“嗯,我摸摸,是長,真長。”
兄弟兩個衣冠楚楚地在大街上打鬨,宋齊遠笑著跳開了,手往前一指,“有烤紅薯,我請你吃紅薯。”
紅薯烤得蜜滲出了皮,油亮亮的發光,掰開便全是香甜的熱氣撲麵而來,吃得人燙嘴,可就是吃得燙嘴才有意思。
路邊有甜品店,宋齊遠又進去買了兩瓶冰汽水。
“烤紅薯,冰汽水,”宋齊遠喝了口汽水,很滿足道,“這才叫享受。”
兩個人西裝革履,在街邊亂逛亂吃,小小地橫掃了一條街,宋玉章手裡拿著包炒栗子,肚子很撐,心裡也很舒暢。
下午兩人又去海洲唯一的寺廟燒香,寺廟人潮湧動,香火氣息極為濃鬱,宋齊遠有感而發,“不知道二哥在那邊怎麼樣,我想叫他回來過年,他說不問俗世,哎,我們成了俗世了。”
“我們本就是俗世。”宋玉章淡笑道。
寺廟人雖多,然而有錢不僅能使鬼推磨,也能叫佛點頭,宋齊遠捐了一大筆香火錢,兩人便進了寺內燒香。
佛祖塑像慈悲含笑,宋齊遠和宋玉章雙雙跪下。
煙霧嫋嫋,熏熏然如霧,宋齊遠雙手合十,微低下了頭,佛堂之中聲聲鐘聲似遠似近,宋齊遠心跳逐漸平穩,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心在這樣的環境中慢慢沉了下來。
今年發生了太多事,那些事發生時的心情心境如何,他如今好像都不大記得了,隻覺得世事變化,人在其中隻能隨波逐流,如今且行且看,到這地步好像也不算壞。
宋齊遠心有感恩,深深拜伏。
他磕了一個頭後,見宋玉章跪著不動,便小聲道:“磕頭啊。”
宋玉章挑了挑眉,跟著磕了個頭。
上完香出去,宋齊遠拍了拍胳膊,“你方才對佛祖說什麼了?”
宋玉章沒回答,走了幾步後才道:“求佛祖保佑財源廣進。”
宋齊遠無言,“俗不俗?”
“我不是說了嗎?”宋玉章衝他笑了笑,“我本來就俗。”
宋玉章不信佛,他差不多可以說不信任何東西,如果非要說他有什麼信仰的話,他隻能算是最信自己。
除夕那天,李師傅果然信守承諾,將新衣送到了宋宅。
長袍是乳白的底,梅花的花樣,繡工很精巧,紅梅傲骨,枝枝清奇,在領口上加了一圈雪白的毛領子,長袍紅白相稱,又喜慶又不失風骨,宋玉章一上身,宋齊遠便大讚特讚,“不是我拍你馬屁,穿著真好看。”
宋玉章從小穿著便很西式化,小櫻桃致力於將他打扮成個摩登的小少爺,小時候穿男童樣式的海軍服,長大一點就是襯衣長褲,這長袍馬褂倒真還沒怎麼穿過,衣領子上的絨毛柔軟地堆在脖子上,倒是令他覺得很新鮮有趣。
“三哥你的呢?”
“等我去換上。”
宋齊遠那一身是棕中帶紅,白金祥雲的花樣,款式剪裁大體和宋玉章所穿的一致,隻是領口沒有毛。
“你的領子上怎麼沒有毛?”
“李師傅沒加。”
宋玉章無言地摸了兩下毛領子,“這……是不是有點像小孩子穿的?”
宋齊遠哈哈一笑,拍了下宋玉章的領子,“與我相比,你確實還是個小孩子啊。”
宋齊遠壓了下他的肩膀,“就當個小孩子,樂兩天吧。”
宋齊遠走了,帶上食盒去醫院看望宋晉成。
宋玉章在廳裡坐了一會兒,便去後廚觀看大師傅們做飯,年夜飯陣仗大,廚房裡桌上擺得很滿,傭人瞧見他,忙道:“五爺,您快出去,這裡煙熏火燎的,您今天穿得這麼漂亮,彆弄臟了,這毛領子最吸味,您快出去,快出去……”
宋玉章被趕出了廚房,然而心情依舊很不錯,感覺自己仿佛真是當了一天的小孩子。
“五爺,”小姑娘從廚房出來捧了碟小點心給他,“您先吃著,墊墊肚子。”
宋玉章接過碟子,忽而凝神一看,“你是……娟兒?”
娟兒甜甜地一笑,“五爺,您還記得我。”
“在三哥那兒好嗎?”
“好,三爺好,大家對我們也好。”
宋玉章道:“你娘呢?”
“娘在外頭係花帶子,您要跟她說話嗎?”
“不用,讓她忙吧。”
娟兒含羞帶怯,似乎有話要說,宋玉章便問她還有什麼事。
“我、我們已經攢了四十塊錢了,”娟兒聲音輕輕道,“明年年底,就能還五爺您錢啦。”
她說完,便不好意思地又跑回了廚房。
點心是芝麻糕,香氣很濃鬱,宋玉章撚了一塊,抿了一口,滿嘴香甜的芝麻味道,他低頭笑了笑,感覺這個年過得不錯。
宋齊遠下午四點多出的門,一直到晚上七點還是沒回來,宋玉章覺得有些不對勁,派人去醫院找。
去醫院的傭人回來便帶來了個壞消息。
“出事了,大爺人不見了,三爺出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