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數月前的血影凶殺案後,彆院就淪為禁地,若不是這裡離皇城最近,能第一時間收到高湛的各種動向,和士開肯定直接搬走了。
即便如此,前幾個月他也是腰腿酸痛,精神不振,好像身體被掏空,敷粉都遮不住灰敗的麵容。
這不是皇後的鍋,是純粹被嚇的。
那一夜的場麵,實在太過恐怖。
一具具血色屍體佇立不倒,似乎仍在拱衛中間的那具無頭儒生。
和士開連做了數天噩夢,此後神情恍惚,晚上入茅廁,一開門,無頭儒生蹲那兒了,回到屋內一掀被子,無頭儒生躺那裡邊了。
這誰頂得住?
他到高湛麵前哭唧唧,高湛勃然大怒,命令禁衛大索全城。
但不出意料的,屁都沒索出來。
和士開終於意識到,除非他能住進皇宮裡,否則單憑那些靠金銀富貴收買來的江湖好手,根本阻擋不了真正的高手刺殺。
沒有人,尤其是這種平日裡高高在上,一呼百應的權臣,願意看到自己的性命不由自主。
好在時間是撫平傷口的最佳良藥。
小半年時間過去,無頭儒生終於不再陪伴他如廁入睡,府內的守衛也加強了近倍,和士開恢複往昔模樣,變得龍精虎猛,龍馬精神。
皇後笑了。
與一眾乾兒子共享天倫之樂後,宴會散去,和士開回到房內,張開雙臂,八位美貌侍女替他更衣,小手摸來摸去的,他卻目不斜視,儼然是一位真君子。
其實是精力不濟。
不過等到養精蓄銳的當和士開,一人躺到床上時,卻突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道呼喝聲。
那聲音極為急促,連一個完整的字都沒有喊出來,就變成了沙啞的咯咯聲。
和士開勃然變色,毫不遲疑地探手,按向床邊一個隱秘凸起的機關。
嘩啦!
床板陡然翻轉,他整個身子直接順著暗道往下滑去,很快砸在一塊軟墊之上。
他滿臉驚恐,動作卻是快到極致,彈身而起,順著密道一路狂奔。
這條密道本來就存在,畢竟和士開這些年助紂為虐,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了,他年輕時也有武功在身,隻是如今荒廢,在生死攸關的時刻,依舊迸發出了遠超尋常的水準。
數十個呼吸的時間,他就看到了密道出口的長梯,狂喜著爬上去。
待得皎潔的月光重新灑落在身上,他已經出現在了皇城的邊緣,第一時間連滾帶爬,往那裡而去。
“來者止步!”
“我是和士開!我遭到了刺殺,速速放我進去!”
北齊之中,能在夜間讓皇城大門重開的,怕是隻有八貴之首的和士開了,連蘭陵王和斛(hu)律光帶著軍報前來,高湛都必然是見都不見。
而當皇城的大門在身後關閉,和士開頓時如爛泥一般,癱倒下去。
這裡是最為安全的地方了,如果說在北齊皇宮內還被刺殺,那也無可奈何。
這一夜,和士開就在偏殿住了一晚。
一夜未眠。
第二日天還黑著,很美的雞都未打鳴,和士開就起身,催促禁軍統領去自己的府邸上查看。
那禁軍統領不願意得罪這位寵臣,在向醉酒的高湛請示,得到嗯嗯兩下回應後,帶兵前去。
半個時辰後,他返回皇城,臉色亦是變得極為難看,張了張嘴道:“全死了。”
和士開確定了。
是他!是他!還是他!
那個收割了辛苦豢養的私兵,收割了重金收買的好手,收割了希望與絕望的刺客!
平心而論,和士開不在乎自己手下死多少,反正以他的權勢,隨時可以再招。
他在乎的是,這一回自己成了刺客的目標,招再多的人,也保不住小命!
難道一直待在皇宮裡?
那是不可能的。
唯有一個辦法,找出這個刺客,殺了他。
有鑒於此,和士開定下心神後,準備回府。
禁軍統領倒是對這位另眼相看,趕忙派出兩百禁軍護送這位寵臣。
當和士開來到府上,屍體早已不在,被處理了乾淨,他的乾兒子們則早早等候。
隻是人數少了些。
三十二位乾兒子,平日裡花天酒地,無人缺席,但這一回來到這裡的,隻有二十人不到,來的人也是麵色如土,跟奔喪似的。
和士開冷冷地看著他們,雖然早有預料,也不禁心痛得無法呼吸。
我是你們的爹爹啊!
不過就在這時,一位平日裡不怎麼受重視的帶孝子突然道:“父親,我有個主意,或許能抓到這個刺客。”
和士開趕忙問道:“怎麼抓?”
帶孝子說:“我們不去查刺客,可以去查委托刺客的人,能請出這樣的刺客動手,肯定也是權貴人物,不過刺客不會要物產,必然是真金白銀,查一查鄴城哪方勢力,近來突然有大批金銀不知去向,或許就是雇傭刺客的人呢?當然這主意隻是我突發奇想,隻是想為父親分憂……”
一語驚醒夢中人,和士開上前幾步,在其他乾兒子羨慕嫉妒恨的注視下,緊緊握住這位帶孝子的手搖了搖:“好!好!這個辦法雖然蠢笨了些,但不失為一條路,你立了大功!”
不去查刺客,去查委托刺客的人,確實是撥開迷霧,直指核心的辦法。
對於這個刺客,和士開也有過自己的想法。
兩種可能,要麼是受人情所托,大開殺戒,但這小半年來,發生在鄴城的刺殺,已經不止一次,顯然不會有人臉那麼大,能一直請那種層次的刺客出手。
要麼就是利益。
這個利益,可以是殺了目標後的政治商業利益,也可以就是單純的金錢。
後者的可能性更大,畢竟一開始的儒生賈德胄,殺了後並沒有什麼政治上的好處,就是單純的複仇。
既然這樣,雇傭如此實力的刺客,刺殺他這位北齊八貴之首,怎麼也要上千金的報酬吧?
千金可不是小數目,就算是他,良田房契萬畝,家仆私兵上千,坐擁酒樓賭坊,古玩珍寶,一時間要拿出這麼多真金白銀,也要費些事情。
“去查!想儘一切辦法,把鄴城中能夠付得起千金的大人物,都給我查一遍!”
“是!”
和士開一聲令下,圍繞著他的人手齊齊開動。
他知道這隻有一定的幾率。
對方可能早就備好了重金,也可能行事隱蔽至極,外人根本無從得知。
但事關自己的性命,哪怕有一線希望,他也要為之一試。
而這一回,運勢是站在他這邊的。
短短三日後,就傳來了消息。
當看著河北商會內偷盜出的賬簿,聽著麾下幕僚的分析,和士開的眉頭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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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這三個月中,大筆錢財流向不明最多的,就是河北商會,足足兩千金,而經過收買,許多掌櫃的口供都是一致的,下達命令的不是彆人,正是會首陸謙身邊的親信。
“兩千金!兩千金!陸謙必有問題!”
和士開甩下賬簿,麵容變得無比猙獰,一字一句地道:“區區一個商賈,寧錯殺!勿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