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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斛律光和受太後之命前來晉陽的中書舍人,來到了城西,望著平凡的屋舍。
“裴家公子就是這裡?”
“就是這裡!”
收到信件確定時,中書舍人也感到不可置信,但當他踏入這間簡單的院落,就見恢複本來麵貌的黃尚立於堂前,微笑地看著兩人,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揖禮:“太尉,中書,兩位裡麵請!”
“裴公子!”
兩人不敢怠慢,齊齊回禮,跟著他來到學堂中,看著一排排桌椅,露出奇異之色。
黃尚介紹道:“這些日子,我就在此處教書,感覺十分充實。”
根據書桌上的劃痕和墨漬,兩人知道這並非擺拍,那中書舍人見了連連搖頭,難以想象這位本該是晉陽的主宰,甘心屈居於此。
而斛律光同樣詫異至極,卻又生出好感來,本以為是高高在上,難以相處的世家子,沒想到對方竟是這般淳樸的人物。
“中書來意我已知曉,然太尉對大齊忠心耿耿,鎮守晉陽,威懾諸夷,我不願因爭奪權力,讓晉陽的太平局麵無存。”
黃尚也不往屋中走了,就在堂中,一句話說得中書舍人臉色一變,斛律光則既是慚愧又是感動,馬上起誓道:“請陛下請太後放心,晉陽永為鄴城後盾,我斛律光若有異心,當不得好死,滿門滅絕!”
“太後對於老太尉,當然信任非常!”
高官的嘴,騙人的鬼,中書舍人乾笑了兩聲,根本不信所謂誓言。
他隻要完成太後的囑托,讓自己人成為彆都主宰,讓新帝不至於淪為傀儡,對著黃尚苦勸道:“公子莫非忘了當日的承諾,以公子的大才,輔助太尉,足以令晉陽變得更好!”
斛律光心中有些不悅,但對於眼前儒雅的公子,已經毫無排斥。
能與這位共事,恐怕是近來一眾壞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了。
不過他又想起了今日白天那兩位莫名出現的高手,趕忙問道:“裴公子可有侍從來了晉陽?”
黃尚聞言一怔,嘴角微微蕩起一抹無奈,搖了搖頭:“給太尉帶來麻煩了。”
他其實什麼都沒回答,但斛律光從他的神情中,已經自動腦補出大家族的內鬥,頓時心領神會,不再多問。
而中書舍人見自己苦勸不動,眼珠一轉,突然道:“公子可知,一場大禍將至?”
說著,他故意看向斛律光。
斛律光心中生怒,但他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倘若突厥真的率兵來襲,他還要得到鄴城新帝的支持,才能與之放手一戰,便將白天裡的事情,連帶著曲傲手撕大宗師弟子的前因後果,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
黃尚仔細聆聽,麵色凝重起來。
中書舍人見了趕忙道:“請公子出山,領兵禦敵,拯救晉陽百姓!”
什麼拯救晉陽,都是虛話!
這位太淡泊名利了,先以晉陽百姓的安危,把他請出來,到了真正的大戰,想要立功的機會不是多的是?
當官久了,彆的或許都忘了,但爭權奪利是本能,萬萬不能拉下。
黃尚思索片刻,突然問道:“‘狂刀’伊利傷勢如何?”
斛律光搖搖頭:“他傷勢不輕,但足以回到突厥。”
斛律光恨不得伊利半途去世,可惜那不現實。
此人不比尋常武者,能在大宗師手中三敗而不死,區區傷勢對於他而言,絕對不是問題,足以支撐著回到突厥王庭,向上彙報。
黃尚眼中殺意一現:“不派人追殺?”
伊利活著回去,通報情況,和死無對證,是有很大區彆的。
前者師出有名,後者繼續扯皮,讓北齊足以爭取到調動兵力的時間,卻敵於關外。
斛律光並不見怪,兩國本就是仇敵,即將撕破臉皮,表麵兄弟都沒得做了,不追殺還等什麼,但又遺憾地道:“此人實力強橫,身法了得,我不是對手,明月衛也無法深入大漠追擊。”
“我明白了!”
黃尚微微點頭,突然一袖拂出:“請太尉指點。”
他的動作很從容,就像是看到書桌臟了,落下灰塵,隨意地擦拭一二。
但落在斛律光眼中,卻有種天地萬物被遮蔽,自己淪為塵土,眼睜睜看著那截袖子落下的感覺。
千錘百煉的武道直覺,讓斛律光第一時間拔刀,向上斬去。
但無用。
這一袖直接抽碎刀光,壓住刀鋒,將他的佩刀硬生生逼回鞘中,然後推著斛律光的身子一屁股坐下矮凳上。
嘭的一下,他魁梧的身軀坐下,發出一道沉悶的聲響。
他下意識地站起,發現受到如此衝擊,矮凳竟沒有絲毫損傷。
斛律光不禁悚然動容。
他白日與伊利大戰,也有傷在身,那一刀隻有平日七成水準,但即便如此,如此淡然平和,大氣磅礴的神功,也讓他刷新了對眼前之人的印象。
黃尚收回袖子,攏在身後,看向斛律光。
迎著這位的注視,斛律光懂了,心中生出激動,真心實意地一禮:“請公子出山,殺狂刀,救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