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剛才的對話在心頭飛快地過了一遍,約略有數,便向王承佑道:“王公子,蘇芽還有個不情之請,又不得不說:這回官衙抓人的動靜如此之大,恐怕日後要算後賬,郎中不過是個在碼頭謀生之人,無甚依靠,大約是經不起清算的。因而公子若能憐憫些個,是否可以不要將他作為此番的引子?”
沈淮的動作沒避人,所以王承佑其實也看到了,他打量著沈淮,見沈淮神態恭謹,垂頭回避了他的視線,果然是一副畏懼的模樣,便恍然大悟:“蘇姑娘所言甚是,我曉得了,稍後見了錢禦史,我隻說淮安大牢爆滿之事,彆的什麼人都不提。”
王承佑應下了事情,便不再停留,拉著曹青媛匆匆而去。
此處便又剩下蘇芽和沈淮二人。
蘇芽正想著是不是先回家一趟,夜裡再出來打探,卻聽見沈淮輕飄飄地說了句:“倒是有幾分機靈。”
蘇芽不知他何意,歪頭好奇地等下文。
沈淮正遠眺長街儘頭那座高高的燈樓,感覺到蘇芽的目光後,便收回視線,垂眸看她。
少女從來裝扮素雅,今日如雲般的墨發上也隻插了一枚素釵,俏麗的身形裹在冬季街頭最常見的深色布衣中,平凡得就像與人擦肩而過的每一個平民姑娘,她總是儘量維持著得體和普通,絕不出挑。
可是沈淮知道她的真麵目,遠比她願意呈現出來的這些更加不平凡。
顯然這皎潔的明月與燦爛的燈火也知道,它們一起聯手,模糊了她的偽裝,繁星如雨,華燈似星,將那雙靈動的眸子襯托得愈加璀璨。
他不期然地又想起她對著王承佑時那副諂媚到兩眼發光的模樣,方才看著礙眼,此刻卻覺得,被這樣專注期待的目光看著,確實讓人心中甚是妥帖。
“你說什麼?王公子嗎?”
蘇芽沒等到回答,認為沈淮又在賣關子,卻同時又覺得沈淮目光深邃,仿佛有點兒小異樣,她不由地便想順著話風往下講:“他看起來有點兒靠譜,隻是這回動靜這麼大,也不知道那位錢禦史會不會被他說動,出來主持公道,把這件事情辦成。不然我明日還是再拜托曹小姐一下?”
沈淮哼了一聲:“你不用擔心,這事至少已經成了八分。”
他轉身向燈火闌珊處行去,速度不快,蘇芽便小跑著跟上:“何出此言?”
她不敢大聲張揚,便追著沈淮問,沈淮卻隻緩步徐行,當她不存在一樣,卻在蘇芽看不見的地方,微微勾起了唇角。
蘇芽雖然對官場有些認知,卻未必了解官場人心。
王承佑之所以匆匆而去,言出立行,絲毫不顧元宵佳節、官員休沐,就這麼跑去禦史家中尋人,看著有幾分莽撞。
可其實,他卻是去給錢禦史送功績和人情的。
進,就地糾察,可順勢爭取言官之功;退,暗中提點,可借機向地方官員送上人情。
究竟是其中哪一樣,但看那位錢禦史怎麼選了。
沈淮氣定神閒,尋找劉三點這麼久,一路又是傷痛又是憤懣,而今終於在這意想不到的地方絕處逢生,他此時心情舒暢,分外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