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給我貧嘴,”孫婆眼色古怪,挑著蘇芽的問題回應道:“我怎麼不知道你是因為武功丟的人?”
“怎麼就不是因為這個?”蘇芽自然地邊吃邊道:“我又不能像男子那般讀書考功名,想攢下萬貫家財又還需要些時間,那眼下自然就是隻有武功高強這一條路,遇到欺負我的人,我就像你這樣蒙著臉,打得他們滿地找牙!”
孫婆一聲嗤笑,還沒說話,蘇芽卻又補了一句:“雖然你的功夫也就那樣,城隍廟裡被周淮兩個給打得跑沒了煙……”
“行了,彆陰陽怪氣的,我那會兒怎知道你笨得要死,會沒跑成呢?”孫婆翻了個白眼兒,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呢,“按說你腦子雖然不行,但是跑的功夫一向很溜。”
蘇芽自取其辱,低頭認真吃餛飩,熱乎乎的一大碗見底了,才又若無其事地接著傾訴,這老婆子今日是這副樣子在這裡,明日又不知道要換成什麼樣子去哪裡,趁著她在,把能吐的委屈憋悶都吐一吐,能不能解決的都不要緊,最重要是不要把自己給憋壞了,回頭邪火上腦,再做錯了事情的代價傷不起。
“以前你常說,我會的那一點三腳貓功夫,根本就不夠得瑟的。其實我從來也沒覺得你說的不對,可是,我總以為自己時間會等我的……”蘇芽苦澀又倉促地笑了一聲,“我以為自己隻是需要對抗命運,沒想到,我還要去對抗那些人。”
“對抗命運?”孫婆敲了敲擔子沿兒,金屬質地的聲音在夜裡分外冷峭,“你見過命運的樣子?人的命運裡本來就是擠滿了人,岸上站不住,便總有人要掉進水裡。”
“為什麼都非要在岸邊擠?我又沒礙著他們的路。”蘇芽想著那曹邱兩家,忍不住又在心裡罵上了那個始作俑者沈淮,不曉得他是怎麼跟人擠的,惹得這一屁股禍事,連累人!
“你怎麼不問鯉魚為什麼要跳龍門?”孫婆翻了個大白眼兒,怒道:“活著就是與人鬥,但凡不死,一時的成敗算什麼?當忍則忍。你要是爭氣些,就打起精神,誰欺壓你的,你就死死地記著,總有一天要加倍還回去!”
蘇芽悶聲道:“我倒是想啊,可是婆婆,他們現在都捏著我的軟肋,拿我娘威脅我,他們也不是就隻想讓我低頭,還想著讓我替他們做事。”
“你怎麼不直接說讓你去送死?”孫婆冷笑道:“我教出來的人,我還沒用上,這就來人搶著用了?軟肋?誰沒有軟肋?”
蘇芽被她說得怔了怔,突然醍醐灌頂,精神一振,兩眼放光道:“對呀!——誰還沒個軟肋?!”
熟悉的狡黠又躥進她黑亮的瞳仁裡,發自真心的輕鬆笑意終於浮上嘴角,蘇芽捉著孫婆短短的袖子,讚道:“婆婆,你真是我的大福星!天地間最有智慧的人就是你!”
孫婆哼笑著,不耐煩地要甩掉她的手,卻又甩得不夠用力,隻好看著那少女在微亮的灶火中閃著光的臉,一絲想釋放卻又儘力克製的寵溺被困在眼角,拂之不去。
老少兩個在巷子裡低聲地笑語,蘇家小院的院門在斜後方敞著,沒亮燈的堂屋和廂房裡依然沉寂,顏氏和薛軍似乎都已分彆熟睡了。
隻是,在餛飩擔子的灶火微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沈淮靜悄悄地佇立在陰影裡,默默地看著遠處的少女,晦澀不明的視線仿佛穿過了暗淡的夜,描摹著少女依然紅腫著的臉頰,似乎看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