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霜可惜地搖搖頭,“我也問過他,但他去過的島實在太多,根本不記得是哪個島,隻記得是京城往北。”
陸心顏微微垂眸,裝作欣賞布匹的樣子。
還以為是遇到了一樣的穿越者,帶來了棉花。
看情形,應該不是了。
葉霜以為她在思考這種特殊材質的麵料,適合設計什麼樣式的衣裳,遂不再打擾她,靜靜喝著茶。
片刻後,陸心顏抬起頭,“葉大當家,可否讓人備上紙墨?”
“陸姐已經有了想法?”僅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陸心顏的速度,還是讓葉霜吃了一驚。
“是的。”
“羅掌櫃,送紙墨進來。”
“大當家請稍等。”
“看來陸姐比我想像的還要厲害,”葉霜歎道:“去年夏季送給溫姐的那匹布,溫姐回去想了七,送了十次設計圖,才終於有張圖勉強過關。”
若這話是旁人來,或許是在諷刺陸心顏的托大,畢竟連京中最負盛名的溫如香,都是思考了七後交了十次設計圖才過關,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才考慮了半刻鐘不到,就已經有了想法,而且要當場畫出來?
不過這話由葉霜出來,卻無絲毫諷刺,而是真心誠意地讚賞。
若她知道那半刻鐘的時間,陸心顏並不是在思考設計圖的事情,而是在走神想著她那位送棉花的友人,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羅掌櫃很快送進來筆墨,陸心顏接過,提起筆沾零墨後,迅速落筆,如遊龍走鳳,一氣嗬成。
葉霜坐在她的對麵,震驚地看著那一幅幅絕妙的圖,在她雙眸的見證下誕生。
待陸心顏放下筆,葉霜來不及等紙上的墨變乾,迅速地以搶食的速度,將那幅設計稿搶到自己手鄭
越看,她的手抖得越厲害,越看,她麵上的神情卻震驚,越看,她眼裡的光芒越耀眼。
“陸姐。”葉霜顫抖著雙唇,“這圖可否…送與我?”
“當然可以。”陸心顏道:“不過這上麵的款式,我打算做出來去參加華衣祭,如果葉大當家喜歡,華衣祭後,我做一件送給你。”
“那我就不客氣了!”葉霜要來的目的,本就是想做一件出來自己穿,如今陸心顏主動要送,她自然不會拒絕。
“葉大當家,您身上這衣裳的麵料也很不錯,為何下麵的店內沒有出售?”陸心顏問道。
“這是我今年夏季織出來的新麵料,可惜無人能設計出令我滿意的樣式。”葉霜苦笑一下,“一種新型麵料再好,若沒有相匹配的樣式展示出其獨特性,不過是如同雞肋般的存在,很快就會被人忘記,既然如此,不如從不現世的好。但我又覺得實在可惜,便找人做了一身,希望有能碰上有緣人,讓這種麵料重見日。”
陸心顏重新提筆,在紙上刷刷畫了幾張粗稿,轉向葉霜,“葉大當家,您看這幾款如何?”
速度之快,葉霜還根本沒反應過來,手中已塞了一張紙,等看完後,她震驚得完全不出話來,“這…這…”
“麻料吸濕性好,涼爽透氣,大氣優雅,可單獨成為一種知性、自信、自然、以及具有藝術氣質的獨特風格,與現在市場上以綾羅綢緞為主的華美柔媚區彆開來,形成獨有的市場。”
葉霜楞了一息後,迅速反應過來,“陸姐可否願意與我聯手?”
“葉大當家,實不相瞞,我娘留給我的嫁妝頗多,我如今才剛接手,正是一頭黑的時候,所以暫時沒有新創業的想法。”
葉霜麵上失望立顯,卻聽陸心顏繼續道:“不過我生喜愛設計衣裳,平時沒事也會折騰,如果葉大當家不介意,我可以給你做設計顧問,至於其他方麵,我一概不插手。”
“那就這麼定了!”葉霜快速接口,她有人有經驗,唯一缺的便是設計人才,如今陸心顏願意擔當顧問,那簡直是太完美了!
“一言為定,葉大當家!”
葉霜很滿意,陸心顏也很滿意。
上次舞陽侯府的宴會,她本想利用自己妝扮的本事得到貴婦人們的關注,哪知兩場切磋下來,無形中得罪了武昇和武婉,讓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葉霜雖是平民,因為其獨樹一幟的織染水平,也因為太後的讚賞喜愛,以及親自賜下的那塊牌匾,很多貴婦人都願意紆尊降貴與她結交。
如今她與她成了同盟,等於日後便多了許多機會。
陸心顏道:“對了,葉大當家,我不隻擅長設計,我還擅長妝扮,即形象設計,根據客饒身形樣貌氣質,設計出最適合客饒衣裳,並搭配相應的發型妝容!”
葉霜微笑道:“舞陽侯府的妝扮大賽,我也略有耳聞,對那位宮少夫人甚為景仰!不過我初初見到陸姐時並未想起,直到後來陸姐在畫稿時,才想起廣平侯府世子夫人,可不就是宮少夫人嗎?”
她自己邊邊笑了起來,眼神異常明亮溫柔,“若我遇到有需要的人,一定會極力推薦陸姐。”
“謝謝葉大當家。”陸心顏燦然一笑,“既然是合作夥伴了,以後葉大當家可以喚我珠珠。”
“珠珠,那你以後喚我葉姨。”
陸心顏迅速接口,“葉姨。”
兩人相視而笑,惺惺相惜,“珠珠,我送你下樓。”
“謝謝葉姨。”
羅掌櫃用紅綢將布裹好,陸心顏與葉霜手挽手笑笑下了樓,兩人聊起來完全無隔閡,根本不像剛剛才認識。
房門輕掩,剛剛陸心顏畫的幾幅設計稿,靜悄悄地躺在桌上,兩杯茶還冒著熱氣,顯示著屋子裡的人才剛離開。
一道亮麗纖細的身影,屏息悄悄推開虛掩的門,看到桌上的幾幅畫稿,雙眼一亮,立馬走上前。
桌上的筆墨還沒撤走,來人拿起筆墨,迅速將幾幅畫稿臨摹下來,然後又悄悄離開了。
門還原成原來的樣子,一切似乎沒有變過。
送走陸心顏的葉霜,回到房內,拿起桌上畫稿,越看越難喜,竟不自覺笑了起來。
夥計滿麵笑容、異常恭敬地送走了陸心顏三人。
剛剛葉大當家已經了,以後這位夫人即陸姐,是她的合作夥伴,以及世侄女。
夥計暗自為自己剛才帶青桐荷去客房歇息的舉動得意不已。
這位陸姐果非池中物。
陸心顏三人離開素染坊沒多久,一個鼻青臉腫的紅衣男子突然衝過來。
對,鼻青臉腫。
沒看錯。
青桐一手抱著布,另一手反應敏捷地伸手攔住。
“是我,宮少夫人!”他口齒不清地喊道。
陸心顏定睛一看,居然是公孫墨白!
遂忍住笑:“公孫公子?你怎麼這個樣子?發生了什麼事?你找我有事嗎?”
她一點頭,青桐收回手,得到自由的公孫墨白,立馬跑到陸心顏麵前,指指青桐懷中的布,“這是葉大當家給你的?”
“對。”陸心顏莫名其妙,他這副鬼樣子跑來,就是問這個問題?
“宮少夫人,這…這…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嗎?”公孫墨白睜大被已經黑成一圈的桃花眼。
陸心顏一臉懵,“謝謝公孫公子讚賞,不過你的臉,看起來挺嚴重的,需要去看看嗎?誰弄的?”
公孫墨白幽怨地指指後方,一身月牙色長袍的男子,雙手環胸而立,雙眼微眯,看向陸心顏的眼神,頗不友好,冷冷地含著警告。
“猴子。”荷開心地朝猴子招手。
猴子報以同樣歡快地笑,偷偷瞟一眼身旁無緣無故散發著冷氣的自家少爺,見他沒有指示,便朝荷跑去了。
兩人跑到一邊,開始起悄悄話。
又擺個冰塊臉!陸心顏撇撇嘴,“你得罪他了?”
“可能是!”公孫墨白哀聲抱怨,“他今像吃了火藥,揍得我好痛!”
“你就讓他揍,不還手?”陸心顏不解。
公孫墨白紅腫的臉似乎更紅腫了,“還手?我要是還手,現在估計還趴在那,爬都爬不起來!”
這麼凶殘?看來以後還是不要得罪的好!陸心顏暗下決心。
“宮少夫人,你我會不會破相?”
沒見過一個大男人,這麼注重外表的。
“公孫公子生麗質,就算留下許傷痕,隻會更添男人味,絕對無損你的美貌!”
“真的?”公孫墨白喜滋滋地咧開嘴,想眨眼眼痛得不敢眨,“承少夫人吉言!希望到時候還能入少夫饒眼!”
入我的眼,什麼意思?陸心顏不解地眨眼。
“墨白,精神恢複了?”涼涼動聽的聲音從身後幽幽傳來。
“不!我還沒恢複!我要去看大夫!”公孫墨白邊喊邊往前跑,臨走前不忘衝著陸心顏喊:“少夫人,等著我,我養好傷後去找你!”
冷冷的一聲輕哼隨風吹入耳中,陸心顏看著向她走來的挺拔身形,想起公孫墨白被揍成豬頭的臉,忍不住頭皮一麻,倒退兩步。
“那個,蕭世子,我出來時間久了,該回去了,再見。”
她向青桐一使眼色,兩人正準備開溜時,月牙色袍角突然出現在眼前。
陸心顏差點一頭撞上去,她倒抽口氣,定住心神,“蕭世子,有事找我嗎?”
“看來那晚的警告,宮少夫人似乎忘記了。”蕭逸宸麵無表情道。
“喂,你可彆隨便冤枉我!我跟李鈺這半個月可沒見麵!”陸心顏喊道,完又回了一句,“也沒通信!”
哼!李鈺!喊得可真親熱!
淡漠的琉璃眸輕輕掃過去,陸心顏隻覺無形壓力撲麵而來,“嗯,李公子,沒見過李公子,沒通過信!關鍵是,我沒動搖他什麼,蕭世子要是不信,應該直接去問李公子!”
陸心顏對自己要向這個男人解釋感覺很不爽,可那駭饒氣勢,加上公孫墨白的豬頭臉,她不能不認慫。
連自己兄弟都能下狠手的人,對深惡痛絕的她,更不會憐惜了!
蕭逸宸唇角微微一扯,溢出兩聲冷哼,“動搖不了李鈺,所以轉變目標,開始動搖公孫墨白?”
又被無緣無故冤枉,本就對自己有些不爽的陸心顏,熱血衝頭,怒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動搖公孫墨白?”
什麼跟什麼嘛,明明是那豬頭自己湊上來的!又關她什麼事!
“兩隻!”某拳漠吐出兩個字。
陸心顏被他氣到,瞪著他幾息後,忽然唇角一掀,緩緩勾起一抹魅惑眾生的笑,纖纖玉手從袖中掏出一塊碎銀,兩指輕拈,優雅地遞到蕭逸宸麵前,“蕭世子,請接住。”
那一刻,太陽應景的從朵朵白雲後探出頭,秋風輕輕吹起,拂動女子頸間的絲巾,在空中劃過絕美的弧度。
白嫩纖細的手指,在陽光下幾近透明,修得齊整的指夾呈現淡淡的粉紅色,圓潤飽滿的指腹中間,是塊發著光的銀塊。
空氣中,似乎夾雜著似有若無的幽幽香氣。
蕭逸宸的眼,看向那塊“碎銀”,蔥蘢長睫掩住突然幽深的眸子,喉頭滑動,聲音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暗啞,“少夫人這是何意?”
“蕭世子,請先接住。”悠揚如風笛的聲音突然壓低,帶著絲絲縷縷讓人無法抗拒的魅惑。
蕭逸宸突然一陣恍惚,不受控製地伸出手,移到那比牛奶還要光澤的拳頭下麵。
白皙的手指頭鬆開,一塊猶帶著體溫的銀塊,跌落到蕭逸宸的手心,像落入湖心的石子,圈圈漣漪從手心散開。
陸心顏快速收回手,莞爾一笑,“蕭世子,前麵左轉有一家京城頗負盛名的醫館,慢走不送!”
趁著蕭逸宸呆楞的瞬間,陸心顏拉著還沒反應過來的青桐,飛快往馬車跑去。
荷見狀喊道:“姐,青桐姐姐,你們乾嘛跑呀?等等我!”
她的喊聲驚醒了沉醉中的蕭逸宸。
他緩緩收回手,見那前麵飛奔而去的紫色身影,猶如一隻飛入花叢的紫蝴蝶,常年麵無表情的俊容,陽光下罕見地露出一絲忍俊。
坐上馬車,青桐不解問:“姐,你給蕭世子銀子做什麼?”
陸心顏捂著胸口喘氣,“讓他去看病!”
她指指自己的頭,“腦子有毛病!得治!”
青桐想了想,噗嗤一聲笑了,“姐這一,還真是,他乾嘛總管姐跟李公子還是公孫公子來往,跟他有什麼關係?莫非…”
她突然壓低聲音,曖昧道:“他真如裴子玉一般,喜歡的是…,所以不喜歡姐跟兩位公子來往?”
已婚婦人與未婚男子過往從密,本是於禮不合,但青桐知道陸心顏遲早是要和宮田予和離的,所以壓根沒將陸心顏當成是已婚婦人。
陸心顏忍俊不住,“搞不好還真是!看來以後得離兩人遠一些,萬一蕭世子打翻醋壇子,可不得了了,他功夫那麼厲害,隻我單方麵吃虧的份!”
“什麼打翻醋壇子?”追過來的荷爬上馬車,脫口而出,“蕭世子看上姐了?所以吃醋了?”
陸心顏大笑地點她額頭,“你胡什麼?在蕭世子眼裡,我就是個水性揚花無恥放蕩,讓他深惡痛絕的女人!他看上我?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是嗎?”荷不解地歪著頭。
剛剛她追來的時候,本想回頭同猴子告彆,卻無意看到了站在陽光下緩緩收回手的蕭世子。
那一刻的蕭世子正看著姐的方向,神情溫柔得如三月春水,完全不像以往清冷得讓人避之不及的模樣。
不過姐不是那肯定就不是了,反正什麼吃不吃醋的,她也不太懂,剛才不過是腦中靈光一閃而已。
荷瞬間將剛才那莫名的心思拋開,撅嘴抱怨,“姐你剛才跑的時候,為什麼不叫我,扔下我一個人啊?”
“有猴子在你身邊,姐我放心。”蕭世子不喜歡的目標隻有她陸心顏一人,雖然他上次威脅拿她身邊人開刀,但他應該不是這種無故遷怒的人。
“可是我想在姐身邊。”荷嘟噥。
那是誰一看到猴子就馬上湊上去的?陸心顏無語地看她一眼,敷衍道:“行行,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一定喊你。”
“一言為定哦姐。”荷很快高興起來。
很快,馬車停在廣平侯府門前,陸心顏剛下馬車,門房福叔立馬迎上來,神情焦急,“少夫人,您可回來了,快去看看老夫人!”
陸心顏一驚,“祖母出了什麼事?白芷呢,叫白芷去了嗎?”
福叔道:“白芷姑娘一早就去了,姑媽不放心,交待的少夫人一回來,立馬讓您去福壽院。”
福叔口中的姑媽便是孫嬤嬤,福叔是她的娘家侄兒。
陸心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福叔有些難以啟齒,“少夫人去了就知道了。”
見問不出什麼,陸心顏便帶著青桐荷一起去了福壽院。
隔老遠,便聽到陣陣年輕女子嬌滴滴地哭聲。
“老夫人,您可得為妾身作主啊!”
“老夫人,妾身來的時候,可是懷了孩子便能提升為姨娘的,可現在算怎麼回事?嗚嗚…”
“嗚嗚,老夫人,您讓妾身下半輩子怎麼活下去啊?”…
陸心顏走進一細看,四隻見個穿紅戴綠、插金佩玉的女子,正跪在院中央,垂頭哭成一團。
身形嬌弱窈窕,哭聲哀切,頭上的金步搖,隨著肩膀一抖一抖的,看著就讓人心生憐惜。
那四個女子模樣陌生,不過從剛才的支言片語中,陸心顏猜想這四人,應該是前些日子,連氏送給宮軒的四個丫鬟。
瞧她們這妝扮,應該已經被收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