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前麵拐角處突然冒出一人,差點撞上,士兵連忙行禮:“見過鐘大人!”
鐘翰四十多歲,麵貌清瘦,此時陰著臉訓斥,“以後走路長點眼!”
士兵連忙道:“是,鐘大人,對不起,鐘大人。”
鐘翰瞟了一眼陸心顏,“這位是?”
那日殿內人太多,鐘翰隻知陸心顏其人,卻未看清她的長相。
“小女陸心顏,見過鐘大人!”陸心顏微微一福。
鐘翰麵上的陰沉散去,似笑非笑道:“陸大小姐有些本事,不過這天牢不是你一介女流該來的地方,還是回去躲在長安公主羽翼下,說不定還能逃過一劫!”
陸心顏微笑道:“小女奉太後懿旨前來探監。”
意思就是,我來是太後讓我來的,你想我走我也走不了,因為太後懿旨抗不得。
鐘翰麵色一冷,冷哼道:“那你就好好勸勸你父親,證據確鑿,趕緊認罪,承認他因為多年來得不到重用,而對皇上生出怨恨,所以對禦馬下毒,免得活受罪!”
他說完長袖一甩,也不管陸心顏什麼神情,徑直走了。
陸心顏望著他的背影,想著他方才說的話,不由皺起眉頭。
“陸大小姐,這邊請。”士兵催促道:“探監時間有規定,若過了小的不好向上麵交待。”
即使有太後口諭在手,有些規矩還是要遵守的,陸心顏道:“明白的小哥,定不會讓你難做。”
到了陸叢遠等人關押的牢房時,青桐塞了一個大大的紅包到士兵手裡,士兵立馬眉開眼笑,“陸大小姐,小的會儘量幫您拖著點時間。”
原本垂頭喪氣的陸叢遠一聽陸大小姐的稱呼,立馬抬起頭,雙眼發光衝到牢邊抓著牢門柱子,興奮道:“心顏,心顏,你是不是來救阿爹出去的?你快救阿爹出去,阿爹沒有下藥,沒有害皇上,阿爹是無辜的。”
陸心顏朝他走過去,陸叢遠正要再說什麼,卻見陸心顏並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往裡麵走。
“哥哥。”
“珠珠,你來了。”牢房裡的陸子儀微笑地望著陸心顏,將她上下打量一番後,放下心來,“還好你沒事。”
因為隻關了兩天,陸子儀暫時看起來一切還好,沒有受過刑,陸心顏也放了心,她最怕鐘翰因為時間緊逼,屈打成招,“哥哥沒事,我也放心了,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
陸子儀苦笑道:“我這個哥哥真沒用,什麼事都幫不了你,還要你來為我操心。”
“哥哥彆這麼說,這次的無妄之災,誰也沒料到。”陸心顏道:“哥哥,我時間不多,有些話要問父親,等出去後咱們再聊。”
“去吧,珠珠,你自己一切小心,必要時…”陸子儀深深看了一眼陸心顏,那眼裡的意思是說,必要時,她就一個人保命吧。
陸心顏微笑著點點頭,轉身走向陸叢遠的牢房。
陸叢遠方才熱臉貼了冷屁股,此時臉色僵得不行,若是平時早就孽女不孝女地罵開了,但此時,唯一能有機會救他的,隻有陸心顏,他不得不壓住憤怒,笑臉相迎。
見陸心顏走過來,陸叢遠從懷中掏出一塊綠色玉佩,“心顏,你將這個交給皇上,皇上看到這塊玉佩,定會放了我安康伯府一家。”
玉一看就是極品好玉,成色極好,陸心顏伸手接過,“這是什麼?類似免死金牌的東西嗎?”
陸叢遠皺皺眉頭,極不願意回答,“彆多問,總之你想辦法將它交給皇上即可。”
陸心顏勾唇一笑,“父親,您現在是在求我幫忙嗎?”
求人幫忙就得有求人幫忙的樣子!
陸叢遠忍不住怒了,“你怎能這樣對我說話?我是你父親!”
“那又怎樣?”陸心顏淡淡道:“曾經陸心婉將我推入水中的時候,你不聞不問;曾經陸心婉自己摔倒卻告狀說是我推的她時,你不聽我任何解釋,直接罰我跪了三天三夜;曾經我差點被陸心婉陸心晗陸心芸三人聯合燒死,你知道後卻隻是罰她們三人禁足了三天,輕輕放過…曾經這樣的事情數不勝數,父親,你既不曾將我當成你的女兒般疼愛,怎能指望我將你當成父親般尊敬?”
那疏遠冷淡無所謂的態度,讓陸叢遠心中猛的一涼,在他的印象中,以前不管他對陸心顏如何嫌棄,陸心顏卻總是不自覺流露出渴望父愛的神情,隻要他稍微對她和顏悅色些,她便能高興好幾天。
可是,從什麼時候起,她變成了眼前這副對他毫不在意的樣子?
陸心顏自打和離回府第一天,因為武昇武蓁與公孫墨白送禮的關係,陸叢遠明白這個女兒不再是以前他可以隨意責罵的陸心顏,索性時常避而不見,所以這一個月來,兩人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
因此陸心顏這一反駁之下,陸叢遠一時楞住,竟然找不到可以說的話來反擊!當然,這種有求於人的情況下,想反擊他也不敢反擊,陸叢遠咳嗽兩聲,不情不願道:“這玉佩是瑞王所贈,代表他的分身,可保命。”
陸心顏這下真是大大吃了一驚,如果她記得沒錯,當初陳妃告訴她,陸叢遠年輕的時候上青樓,碰上喬裝打扮的瑞王,兩人看中同一女子大打出手,陸叢遠打傷了瑞王,以致太後皇上對安康伯府一直不喜!按理說,兩人應該是死對頭才是,那他身上怎麼會有瑞王所贈的保命玉佩?
陸心顏眨眨眼,看著眼前即使身在牢中,依然俊美瀟灑的陸叢遠,突然腦洞大開…
聽說瑞王府中無王妃無侍妾,隻有一義子,這一聽就讓人覺得瑞王要麼是不行,要麼是斷袖,所以會不會當初兩人根本不是什麼為爭女子大打出手,而是瑞王看上了陸叢遠?皇家為了遮掩瑞王的真正取向,故意編造出為了女子大打出手的故事誤世人?
而事情的真相是,兩個男人相愛了,不過後來陸叢遠要繼承安康伯府,必須娶妻生子,瑞王情傷之下,遠走北州…以陸叢遠這皮囊,若瑞王真是個斷袖,這一切還真有可能!
陸心顏正YY得出神,陸叢遠道:“一定要將這玉佩交到皇上手中,知道嗎?並且要快!之前因為這塊玉佩在手,鐘大人不敢對我刑,所以我現在才完好無缺,若被他知道玉佩不在我身上,一旦用刑,萬一我受不住,胡亂招了,整個安康伯府就完了!”
“父親為何不將玉佩給鐘大人,讓他代為交給皇上?”陸心顏問。
陸叢遠哼了一聲,“我不是沒想過,但鐘大人一來就逼我認罪,讓我承認因為多年來得不到重用,而對皇上生出怨恨,所以對禦馬下毒,根本不聽我任何的解釋,我如何放心交給他?萬一他私自留下,那我連最後的保命符都沒有了!”
陸心顏將玉佩放在手心細細摩挲,“父親,書房裡的斷腸草,是你的嗎?”
陸叢遠同所有男人都一樣,認為正事與女子無關,遂有些不高興地道:“你一介女子,這些事與你無關,你隻需將玉佩交上去便可。”
“父親,你真的認為,這塊玉佩能保住整個安康伯府無事嗎?”
陸叢遠怔住,“你什麼意思?”
“父親,你知道你現在犯的是什麼罪?那可是謀害皇上的死罪!瑞王是皇上的同胞親兄弟,若是其他的事情,不管是看在太後的麵子上,還是看在兄弟情份上,瑞王的請求、建議,皇上都會聽進去一二,可現在關係到的,是皇上的性命!這個時候,你還指望皇上會看在瑞王的份上,不顧自己性命之憂,放你一馬?說不定皇上會認為,是瑞王指使你謀害他,目的是為了奪皇位奪天下!到時候這塊玉,不是保命符,而是催命符!”
陸心顏道:“瑞王與皇上感情好,又遠在北州,從未有二心,所以鐘大人暫時未將皇上被謀害一事,與瑞王掛上鉤,等他一旦反應過來,父親,您可立馬就凶多吉少了!”
“不,不可能!”陸叢遠麵色大變,“他說過,這玉佩能保命,就一定能保命!”
“假如這玉佩是先帝贈與瑞王,瑞王再轉贈於父親你,或許可以暫時保住性命!但是,一旦皇上對你起了疑心,什麼時候想殺你,那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陸心顏道:“所以目前,能保住安康伯府的唯一辦法,便是洗脫罪名!”
她再次問道:“父親,書房裡的斷腸草,是你的嗎?”
陸叢遠沉默幾息,似乎十分不願意陸心顏一個女子插手這些事情,不過後來大約明白陸心顏方才的話不假,洗脫罪名才是唯一出路,道:“盧右郎將當場在書房搜出兩包斷腸草,一包在書架上,一包在書桌底…”
他頓了頓,甚是艱難開口,“書桌底那包,不是我的,但書架上那包,是我的。”
陸心顏再次大吃一驚。
難怪從她來開始,陸叢遠就沒喊過冤,說有人將斷腸草放在他書房裡陷害他,原來,他書房裡,本來就是有斷腸草的!
這下可真是,百口莫辯!
“父親的書房裡,為何會有斷腸草?”
陸叢遠不耐煩道:“有就有了,問那麼多乾什麼?總之,我沒給汗血寶馬下過藥,那包在書桌底下的藥,是有人放進去的。”
陸叢遠避而不談的態度很讓人懷疑,但此時並不是深究的時候,因為至少有一點陸心顏確信無疑,就是陸叢遠絕對沒膽子謀害皇上!陸心顏不再追究這個問題,“父親的書房,近段時間有誰進去過?”
這個問題陸叢遠在心裡早就想過,沒有絲毫猶豫說了幾個名字,大都是五品官員以下,與陸叢遠交好的朋友,“這幾位好友,相識多年,都是懷才不遇之人,我想不出,他們要害我的任何理由!”
懷才不遇?陸心顏惡寒一下,陸叢遠,你也太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除了幾位好友,還有彆人進去過嗎?”
陸叢遠道:“除了那幾人,就是府中人了,阿寧、子儀、子禮、心婉、心晗,二哥、子文,都進去過,不過他們沒有任何理由陷害我,畢竟這是誅連九族的事情,害我等於害他們自己!”
誅連九族?陸心顏心一動,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陸子文想硬闖歡喜院被陸子儀打了後,陸叢光已經揚言要與陸叢遠斷絕關係,永不往來!
看陸叢遠的樣子,一點也沒懷疑到陸叢光身上,大概還以為陸叢光是因為兒子被打,一時氣憤才說出這種絕情的話,等陸叢光氣消了,兩家又會和好如初。
但陸心顏沒有這種天真的想法!
陸叢光比陸叢遠大上幾歲,又是在地方上任要職十幾年的人,明麵上沒有什麼大靠山,卻能穩坐正六品青州通判的位置至今,如今更有很大機會升為五品同知,說明此人行事謹慎滴水不漏,絕不會讓人抓住把柄!
現在因為自己兒子犯錯在先被打,在這個極為注重家族關係的古代,居然張嘴就說繼絕關係,永不往來,這裡麵若沒有鬼才奇怪了!
陸心顏想起先前在高氏處聽到的,關於陸子文如何挑剔的事情,嫌院子不好,擺設不好,花的品種不好,下人服侍不好,膳食不好,酒不好…總之就是安康伯府裡,沒有一樣好!
換個角度來看,可以理解為安康伯府沒有一樣事情辦得讓陸子文稱心如意!傳出去的話,若被人一誤導,搞不好以為是安康伯府苛待陸子文兩父子!
奇怪的是,在人家家裡做客,本就是客隨主便,而處事嚴謹的陸叢光,卻從來沒有約束過陸子文在這方麵的言行,任由他一再刁難!
陸心顏在心裡笑了笑,這種情況下,那隻有一個理由了:陸叢光從青州來京城,是為了五品同知的位置,同時也是為了與安康伯府斷絕關係,所以才會縱容陸子文的言行,任他與伯府起衝突,好找到機會與安康伯府決裂。
再往深處想,這陸叢光十九八九是那幕後之人的人,幕後之人要奪她的嫁妝,要對付安康伯府,又不想傷了自己的得力部下,最簡單的辦法,便是讓陸叢光找機會與安康伯府劃清界線!
皮貨之戰那幕後之人本想扳回一局,結果反被她再次羞辱,所以命令陸叢光將斷腸草藏在在陸叢遠的書房裡,隨即策劃汗血寶馬中毒失控,令皇上受傷陷害陸叢遠。
陸心顏不知道那人知不知道陸叢遠手上有瑞王的保命玉佩,但陸心顏可以肯定,關係到皇上性命安危的事情,彆說隻是瑞王的保命玉佩,哪怕是皇上自己親自賜下的免死金牌,都保不了陸叢遠一輩子的命!
這次皇上受傷,雖然白芷立功救了皇上,但功過無法相抵,一旦定罪,皇上和太後最多看在她們救駕有功的份上,留下她陸心顏和白芷兩人的性命,而安康伯府包括歡喜院裡的所有人,都逃不過一劫!到時候她陸心顏的嫁妝,同樣保不住!
“父親,如果我有辦法替你洗脫罪名,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有辦法替我洗脫罪名?”陸叢遠雙眼露出狂熱,根本不管陸心顏後麵說什麼。
陸心顏道:“我儘量,不過如果我做到了,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你儘管說,隻要能保住安康伯府,彆說一個,百個千個,我能做到的,我通通答應你!”陸叢遠忙不迭應下。
陸心顏道:“如果這次安康伯府成功脫離危險,我希望你能將娘的牌位迎進陸家祠堂!”
“將你娘的牌位迎進陸家祠堂?”陸叢遠麵色急變,語氣絕決地拒絕,“不行,堅決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