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冷尋說的沒錯,從進入鬼莊那晚起,因為擔心有意外發生,這幾天晚上他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
而且在鬼莊那一天兩夜消耗太大,還沒來得及補充體力,又是一波接一波的打鬥,現在的他,心力已快耗到極致。
陸心顏聽了,一想,又是心疼又是憤怒。
心疼的自然是蕭逸宸,憤怒卻是針對冷尋。
這個姓冷的好奸詐,說什麼考慮一晚,實則是知道蕭逸宸昨晚肯定不會睡,而他自己則好好休息一晚養足精神,兩人體力一減一增,本來能打成平手的,現在蕭逸宸肯定會處於下風!
場中傳來蕭逸宸的悶哼聲,似乎是被冷尋打中了,陸心顏焦急不已,不知道是該喊停,先佯裝答應留下來再找機會逃走,還是抓住冷雪兒作人質,逼冷尋停手。
念頭一轉而過,陸心顏悄悄靠近冷雪兒…
“尋哥!不好了,有兩個年輕人闖村!我與張羅他們打不過!”劉大叔的聲音,突然從外麵由遠及近地傳來。
陸心顏一滯,轉而一喜,肯定是齊飛與秋無涯來了!
這下好了,不用擔心了!
她本來要扣住冷雪兒雙臂的手還沒放下,一雙冰冷的大手,突然掐上了她的喉嚨。
“咳咳!”陸心顏一時呼吸不順,咳嗽兩聲,收回的手因為心頭大駭,不由自主大力回收,抬起的瞬間,不小心蹭掉了冷雪兒臉上的麵紗。
冷尋捏著陸心顏的喉嚨,對著呆掉的冷雪兒道:“雪兒,你沒事吧?”
剛才在聽到有人闖村時,冷尋一招聲東擊西,甩開蕭逸宸,躍至陸心顏身邊,抓住她作人質。
“我…我沒事!”冷雪兒道:“義父,阿朱…好像很不舒服,你要不先放開她?不行鬆點也行。”
她話一說完,陸心顏明顯感覺脖子上的手鬆了些。
她狠狠吸了兩口氣後,呆呆地看著冷雪兒的臉。
那張臉,可真像…
蕭逸宸急促喘息,模樣是少見的狼狽,他深深呼吸兩下,眼尾猩紅的看向陸心顏脖子間那雙大手,那眼神,帶著同歸於儘的淩厲。
冷尋眸中閃過一絲不屑,又一個被女色迷住的蠢蛋!
“少爺,少夫人!你們在裡麵嗎?有沒有事?”齊飛焦急的聲音,在外麵響起。
“在!”蕭逸宸提高音量應了一聲。
轉瞬,兩道身影從幾聲村民的哀嚎聲中飛奔進來。
齊飛與秋無涯見到屋中情形,麵色一變,“少爺,對不起,屬下來遲!”
蕭逸宸沒有說話,冷尋問道:“你們…你們…是何人?”
他聲音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蕭逸宸和陸心顏注意到了,其他人卻沒留意。
齊飛與秋無涯看一眼蕭逸宸,見他沒反對,便道:“在下齊飛。”
“在下秋無涯。”
冷尋再問:“齊鎮與秋恒是你們什麼人?”
齊飛與秋無涯齊聲道:“亡父。”
亡父?冷尋一陣恍惚,居然都已經死了?
齊飛問道:“你識得亡父?”
冷尋沉默。
不出聲便代表默認。
齊飛心裡一驚,試探道:“你可是…冷尋冷叔叔?”
蕭逸宸的父親鎮國公蕭炎身邊,曾有四個得力副將,齊鎮、秋恒、冷尋、侯平,他們的父親,曾是老國公蕭山的副將,齊鎮的父親即齊飛的祖父,以及侯平的父親即小猴子的祖父,冷尋的父親,在那場宮變中,與蕭山一同喪命。
在那場宮變中蕭炎半身不遂,隨後交出兵權,四個副將被迫離開鎮國公府,或退隱,或分派到不同的前線,那時蕭逸宸不到三歲,直到數年後才因為某些緣故,慢慢聚在一起。
蕭逸宸知道齊鎮秋恒以及侯平的存在,但對於冷尋,蕭炎並未過多提及,隻是含糊說到冷姓副將,是以蕭逸宸在這裡聽到冷尋的名字時,並未多想。
但齊飛卻自小多次從父親齊鎮口中聽過冷尋這個人的名字,以及其樣貌生平。
如今齊飛一說,蕭逸宸才意識到,這位冷尋,應該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蕭炎的副將之一冷尋!
蕭逸宸拱手道:“冷叔叔,家父這些年來很少提及以往,是以小侄一時未能認出您,還請見諒。”
冷尋冷笑一聲,“他當然不會提起我。”
那話語裡,竟含著數不清的怨念,似乎蕭炎曾做過極為對不起他的事情!
齊飛微楞,隨即道:“冷叔叔,國公爺胸懷坦蕩,這中間想必有誤會。”
秋無涯道:“當年家父不得已離開國公爺身邊,派往西北,無意中得知宮變時的一些事情,暗中追查,卻被人追殺,臨死前將小侄托付給師傅,讓小侄十八歲後下山,繼續追尋蕭世子,並將當年查到的事情告知。”
這便是當初秋無涯在華衣祭時,出現在蘭英山莊的原因。
冷尋問:“什麼事情?”
他對蕭逸宸滿懷仇怨,對齊飛與秋無涯卻要和顏悅色得多。
“老國公爺與國公爺、齊飛祖父、小猴子祖父、冷叔叔您的父親,當年在宮變中出事,很可能不是因為不敵前太子帶領的叛軍,而是遭人背叛!”
“什麼?”冷尋渾身如遭電擊。
當年宮變他亦有份參與,隻是當時他負責宮外,並不知道裡麵那些慘事是如何發生的,後來辦完喪事後,他不是沒懷疑過,隻是緊接著又接連發生一連串事情,打擊得他措手不及又心灰意冷,心中有了彆的滔天恨意,便將那些懷疑給忘了。
“冷叔叔,無涯所言不假,這些年來小侄一直暗中查訪,雖然還沒有明確證據,但幾乎可以證實當年秋叔叔的判斷是正確的,祖父以及各位叔祖父叔伯,當年死於前太子叛軍手下不是因為不敵,而是有人背叛,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才讓他們無辜送命!”
蕭逸宸道:“小侄不知冷叔叔與家父之前有什麼誤會,但小侄相信家父,也請冷叔叔看在以往與我鎮國公府多年的情份上,跟小侄一起回京,將這誤會與家父說清楚。”
“冷校尉,不可!”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劉大叔驚呼一聲,情急之下喊了冷尋之前的稱號。
冷尋何以會流落至此,除了冷尋本人,劉大叔是最清楚事實真相的人之一,他絕不認為冷尋回京是個正確的選擇。
冷尋抬起手,示意劉大叔不要說下去,“劉京是我以前的手下,這裡的人,曾經都是我或者齊大哥他們的手下,國公爺交出兵權後,蕭家軍編入其他軍中,原來的蕭家軍受儘排擠,有人受不了或者因為彆的原因,做了逃軍。”
他嚴厲的眸子看向蕭逸宸,隻解釋劉大叔的來曆,卻沒說答不答應一起回京城。
劉京等人在軍中職位低,蕭逸宸的長相結合了他爹娘的優點,但劉京等隻遠遠看過蕭家人,所以並沒有認出,也沒想過會在這裡碰到。
隻有冷尋,在見到第一眼,便基本確定了蕭逸宸的身份。
齊飛道:“冷叔叔,跟我們回京城吧。”
秋無涯道:“是啊,冷叔叔,回京將誤會說清楚,如果您願意跟我們一起追查宮變之事,我們無任歡迎,如果不願意,您想去哪都成,我們願意給您養老。”
冷尋雙眸半垂,掩住裡麵情緒,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不過他的手,早就離開了陸心顏的喉嚨。
屋中一時寂靜。
陸心顏在聽完這邊的敘舊後,忍不住咽咽口水,看向蕭逸宸,手指向身邊的冷雪兒,“蕭世子,你覺不覺得,她很眼熟?”
蕭逸宸聽到她的話,眸光移動,看了兩眼,疑惑一閃而過,“她…生得好像姚二夫人!”
姚二夫人龍薪的母親是北州人,有長狄血統,五官深邃明豔,龍薪遺傳了母親的好樣貌,又將這樣貌傳給了唯一的親生女兒,失蹤八年的姚雪!
陸心顏激動道:“沒錯!她是義母的女兒,姚雪,肯定是!”
姚雪失蹤了八年,當年有人在山下找到她的外衣,上麵帶著血跡,還撕得稀巴爛,除了龍薪與姚二老爺還有龍天行外,所有人都認為姚雪已經死了,在山下被野獸啃了個乾淨!
“冷叔叔,這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要綁架阿雪?”陸心顏問。
蕭逸宸喊冷尋叔叔,她也不客氣,直接跟著喊了。
冷尋皺眉看了她一眼,“雪兒不是我綁架的,八年前我為一些事情回京,在郊外遇到一群劫匪追著一個受傷的小姑娘,將她救了下來,但當時她摔到頭,又因為害怕,失去記憶!我不能在京城久留,便將她帶在身邊,一直到現在。”
龍薪是閨閣小姐,龍太師兄弟的女兒,冷尋與她並未交集,是以並不相識,即便姚雪相貌極有辨識度,他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誰。
如果冷尋真的曾經是鎮國公府的人,陸心顏相信他的為人,他貌似是與鎮國公有些誤會,沒理由綁架根本不認識的姚雪,“不過她怎麼恰好也叫雪兒?”
“我救了雪兒之後,她害怕加受傷,病了幾天幾夜,夢中說夢話,自稱阿雪。”
冷尋目光溫和地看向冷雪兒,當年那個漂亮嬌弱的小丫頭,躺在床上,不停小聲哭喊著“阿娘,阿雪好怕!”“阿娘,你在哪裡,為什麼阿雪找不到你了~”
當時他本想扔下她離開,見她如此心中不忍,便帶著一起回了黑水崖,一住就是八年。
“阿朱,你說我是…姚雪?”冷雪兒楞楞地問道。
沒有了麵紗遮擋,那張明豔嬌憨的臉上,奶萌的表情一覽無遺。
陸心顏心中一軟。
原主小時候真不是個好性子,唯一真心交好的,隻有姚雪。
姚雪不隻長得好看,性情更是單純善良乖巧,雖然身份比原主高,卻一直願意做她的小跟班,讓原主連嫉妒的心思都生不出。
也因為這樣的性子,被龍天行寵上天!
“我是陸心顏,小名珠珠,不是朱色的朱,是珍珠的珠,我和你小時候是好朋友,我比你大半歲,你叫我陸姐姐,八年前我們隨著阿娘去清岩寺玩的時候,遇到山匪,你被人抓走了,這些年來大家都以為你不在了,沒想到你還活著,還長得這麼好看,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太好了!”陸心顏抓著她的手,帶著兩分興奮,“對了,我認了你阿娘為義母,以後你喊我姐姐也可以!”
“陸姐姐,姐姐?我真是阿雪?”冷雪兒使勁地眨著眼,“難怪我一見你,就覺得好親切!這一切都是真的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不是,是真的!你自稱阿雪,是冷叔叔在清岩寺附近救下的,又與義母長得一模一樣,雖然你失憶了,但我百分百肯定,你一定是阿雪,義母的女兒姚雪!”陸心顏微笑道:“跟我一起回京城,隻要見到義母,見到姚府的一切,還有熟悉的京城,你一定能想起來的!”
冷雪兒滿眼歡喜,她心裡也覺是自己是,不然昨晚陸心顏說的那些,她為何會覺得熟悉?
但是,冷雪兒咬著唇,濕漉漉的大眼,可憐巴巴地看向冷尋,等著他的答案。
那模樣,真是任誰都無法拒絕。
冷尋還沒出聲,陸心顏道:“冷叔叔,我要帶阿雪回京城!雖然您是她的義父,但現在我是她的義姐,我有權利帶她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