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墨白是被痛醒的。
大腿根部傳來尖銳地刺痛,痛入骨髓,他猛地睜開眼。
橘黃色的油燈下,一名白衣女子半跪在床邊,她的頭發及半邊臉用白布包住,露出掛著汗珠、光潔飽滿的額頭,以及一雙半垂著的眸子。
意識到他的動靜,女子抬眸看了他一眼,眸中冷靜無波,聲音亦如此,“你醒了?再忍忍,傷口很快就縫好了。”
公孫墨白拳頭緊握,因為疼痛全身緊繃,牙齒緊緊咬在一起,他想問她為什麼救他,卻根本說不出話來。
他眸光微垂,被那雙替他縫合傷口、沾著他鮮血的小手吸引住目光。
她手指極白,像她的皮膚一樣,蒼白到近乎透明,修得極為整齊乾淨的指甲蓋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卻因沾染了他的鮮血,而顯出一絲妖豔。
她縫合的速度很快,手法熟稔,動作優美,像繡花一樣讓人賞心悅目,如果被縫的那個人不是他的話。
公孫墨白看著那手上下來回,暫時忘了疼痛,然後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他的傷在大腿根部,大約是為了方便替他清洗傷口,她脫了他的褲子。
他現在下半身,光溜溜的,沒受傷的左腿用被子遮著,關鍵部位本就半遮半掩,他因為醒來後疼痛難忍,渾身抖動,那被子滑開…
暴露在空氣中任人觀賞不說,更要命的是,他居然,在這種時候起了反應。
公孫墨白尷尬得無地自容,麵色通紅,隻恨不得親手將自己捶暈過去。
白芷抬眸看了一眼羞憤欲死的公孫墨白,淡淡道:“這是一個男人的正常反應,沒什麼好不自在的!而且你該高興才是,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有這種反應,以後定能替你公孫家延綿眾多子嗣。”
公孫墨白又羞又怒,“你還是個女人嗎?”
哪個正常女人見到這種情況不是羞愧尖叫?她反而安慰他這是正常反應,後麵那句不知是褒獎還是揶揄的話,更是氣得他胸口起伏。
“這個時候,我是大夫。”白芷道:“男人那東西都差不多,有何大驚小怪的?”
公孫墨白氣得想吐血,“你是在炫耀你見多識廣?”
“我是大夫,醫術又不差,見得多有何奇怪?”此時白芷已縫合好,拿著乾淨的繃帶,“你自己包紮,還是我幫你?”
“哼!醫術好又見多識廣的大夫,自然得勞煩您親自動手!”公孫墨白譏諷道。
白芷無所謂地聳聳肩,“那你克製一下。”
克製?公孫墨白還沒明白她話裡的意思,白芷已經開始動手給他大腿纏繃帶。
先前縫合傷口時範圍有限,動作幅度小,現在動作幅度一大,她的衣袖便不可避免的與他的關鍵部位產生親密接觸,血液迅速往下聚攏。
公孫墨白腦子轟的一下炸了,那裡的反應更是讓他難堪不已!
“我自己來!”他惡狠狠地道,伸手搶過她手裡的繃帶,不小心扯到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出去!”
白芷看了他一眼,本來有很多話要問,又咽了回去。
最後一言不發,拿了張被子,離開了房間。
早上公孫墨白被餓醒了。
聞到隔壁廚房裡傳來粥的香味,忍著沒出聲,等著白芷端過來。
哪知直到聽到洗碗的聲音,也沒見白芷端來粥,這才明白,人家根本沒準備他的!
公孫墨白心中有氣,又不知如何發泄,身體動一動又會扯到傷口,最後氣得將枕頭扔到房門上,發出巨響。
聽到聲音,白芷很快從廚房過來,推開房門,看了一眼地上的枕頭,見床上的公孫墨白一雙眼睛冒火地盯著她,一看就沒什麼事,扭頭就走。
“站住!”她問也不問一句的樣子,惹得公孫墨白更氣了,但是他又問不出為什麼不給他準備早膳這樣的話,冷著臉道:“我餓了!”
白芷轉身,“你餓了自個尋吃的去。”一副關她什麼事的樣子!
“你!”公孫墨白氣極,“你是大夫,我是傷患,有你這樣對待傷患的大夫嗎?你的醫者之心呢?”
“公孫公子,”白芷淡淡嘲諷道:“你將我抓來這鬼地方一關半個月,你跟我講醫者之心?”
“你既然對我心存怨恨,那你昨日為何救我?”
“昨日你重傷,那時我是大夫,我無法見死不救!但今日,我隻是不知為何被你抓來的囚犯,恕我無法對你產生半分憐憫,你是餓了還是渴了,跟我有何乾係?”
白芷說完,轉身就走,身後一股力道傳來,纏上她的腰身,她驚呼一聲,整個人騰空向後飛去,跌倒在床上。
恰恰好巧不巧,壓在公孫墨白受傷的大腿上。
公孫墨白痛得臉都變了形。
真是自作孽!白芷幸災樂禍地嗬嗬兩聲。
“笑什麼?給我重新包紮傷口!”他捏著她的手腕,咬牙切齒。
白芷揚揚眉,“你確定?”
昨晚包紮傷口時那般尷尬的情形曆曆在目,公孫墨白頓覺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但他不願輸給一個女人,“確定!”
“行,那來吧。”白芷沒有絲毫糾結,起身拿來一塊乾淨的繃帶,掀開被子。
公孫墨白羞憤地捂住被子,“你乾什麼?”
白芷唇邊染上調侃的笑意,“不掀開被子,怎麼包紮?”
公孫墨白按著被子的手都抖了,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你…簡直不知羞恥!以後哪個男人敢要你?”
“不勞公孫公子費心!”白芷笑容隱去,“還換不換?要換就利索點,彆婆婆媽媽的!”
居然嫌他婆媽?公孫墨白風中淩亂。
他自小樣貌生得好,京中那些女子,不管是大家閨秀小家碧玉,還是青樓花魁,哪個見到他不是一副小女兒的嬌羞姿態?他從來沒在女子手下吃過這種虧!
他就不信了,一個小小的醫女,他公孫墨白會搞不定!
公孫墨白深吸口氣,掀開被子,露出受傷的右腿。
白芷抬起他的腿,被子滑開,關鍵部位露了一半。
公孫墨白下意識就想用手遮住,可想到這個女人的取笑,生生忍住了。
他不信她一個女人,真能這麼坦然!
傷口裂開,鮮血染紅繃帶,白芷輕輕皺眉。
沒有糧食了,若公孫墨白不好,他們沒法離開這裡。
她仔細地替他清理傷口,重新綁上繃帶。
公孫墨白的桃花眼,一直緊緊盯著白芷的臉,想從她臉上看出半點不自在。
可人家的不自在沒看到,自己的小墨白不爭氣地長大了。
呼吸漸重,公孫墨白恨不得鑽進洞裡去。
他居然…又…
白芷淡淡道:“正常反應,不必在意!”
也不知是她淡定的態度,還是毫不在意的話語惹惱了他,他突然伸手將白芷拉上床,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你乾什麼?”她的眼睛裡依然很平靜,沒有一絲慌亂。
“看來你經常麵對這樣的情況。”否則怎麼如此平靜?公孫墨白心裡生出一絲嫉妒。
“你隻是一時衝動。”白芷沒有動,冷靜地跟他講道理,“你現在的傷勢,不宜劇烈運動,忍一忍就過去了。”
公孫墨白冷笑,“如果我不想忍怎麼辦?”
白芷皺眉,“這對你沒有一點好處,你可能會失血過多而亡。”
她的冷靜刺激了他,他衝動地俯下身,吻上那蒼白略帶冰冷的唇。
白芷震驚得瞪大眼,雙唇微張,給了他更多的機會。
他憤怒的舌鑽到裡麵,狂亂而粗魯地攪動,想要打破那平靜的湖麵,攪亂一池春水。
長時間的缺氧讓白芷極為難受,她開始不自覺地推他捶他。
公孫墨白吻著吻著,開始失控,沉迷其中。
原本是懲罰,慢慢竟然覺得那唇舌香甜可口得不可思議,他不想離開,隻想汲取更多。
直到大腿傷口被人捶了一下,他才痛得鬆開她。
他喘著氣,惱怒地瞪著她,見她原本白到透明的麵上,染上一層胭脂,沒有血色的唇變得嫣紅,清冷淡然的眸子裡春水蕩漾,那模樣,竟是嬌媚極了,與她平時裡空穀幽蘭的模樣完全不同。
公孫墨白胸口狠狠一悸,唇邊卻露出一邪肆的笑容,“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嗎?”
他手指撫上她的臉,流連於眉眼間,聲音低沉誘惑,“雙眼含春,麵若桃花…”
“公孫公子,任何一個人若長時間無法呼吸,都會麵紅耳赤,呼吸急促。”冷然的聲音,打斷了公孫墨白的得意。
他本想嘲笑她跟彆的女人沒什麼不同,之前的淡定不過是裝出來的。
“鬨夠了就起來,你的傷口又裂開了,必須重新縫合。”身下的女人眉心微微皺起,一副讓他彆再無理取鬨的大人模樣!
公孫墨白氣極反笑,“鬨夠了就起來?你當我是小孩子嗎?我可一點都不小,你親眼見過的!不過我覺得你應該親手摸摸感受一下。”
他抓著她的手,迅速放在小墨白上,又燙又熱。
白芷驚呆了。
她雖是大夫,但始終是年輕女子,怎麼可能會經常看到男子那東西,隻是在醫書上見過而已。
昨日那樣說,不過是怕他尷尬,也緩解自己的尷尬。
她身體不好,即便不自在,也很難臉紅,隻要控製好,根本沒人看得出,加上她是大夫,本來心裡接受度就強些。
可現在,這個男人,居然親自抓著她的手,讓她摸他的…
她傻傻地不知如何反應,呆呆萌萌的樣子,不知怎的,取悅了公孫墨白,他低笑一聲,“怎樣?手感不錯吧?”
白芷意識到他在耍她,壓住狂跳不已的心,淡淡道:“不怎樣,跟其他人區彆不大。”
公孫墨白麵上的笑僵住,一股尖銳的、憤怒的痛從心臟處蔓延開,“是嗎?那我讓你見識一下,跟其他人的不同之處!”
嫉妒讓人瘋狂,公孫墨白俯下身,堵住那張讓他又愛又恨的嘴,動手撕扯她的衣裳。
“你發什麼神經?住手!嗚…”白芷的掙紮,換來男人瘋狂的掠奪。
雪肩因為暴露在空中,感覺點點涼意,很快被烈火點燃,染上點點緋紅,像桃花般絢麗迷人。
白芷的身體跟著炙熱起來,心臟不受控製地狂跳。
“你…你…快停下,我…我…難受…”白芷大口大口地喘氣,雙手使勁推著他的肩,卻被他禁錮住動彈不得。
公孫墨白吻著咬著,隻想將心中不知哪來的怒火發泄出來,好一會後,發覺身下的人有些不對勁。
他抬起頭,隻見白芷臉色蒼白如紙,張著嘴像條擱淺的魚一樣,拚命地吸著空氣,似乎下一秒便會停止呼吸一樣。
公孫墨白大驚失色,連忙鬆開她的手,顧不腿上的傷,將她摟在懷裡,“白芷,白芷,你怎麼樣了?”
懷中的女子脆弱得像一陣風,倒在他懷裡一動不動,隻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表示她還活著。
公孫墨白雙手顫抖,驚恐不已。
他不過就是想嚇唬嚇唬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藥…”一陣極細弱的聲音響起。
公孫墨白精神大震,“什麼藥?藥在哪裡?”
“袖中。”
公孫墨白趕緊從她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是這個嗎?”
白芷點點頭。
公孫墨白趕緊倒了幾顆藥出來,那藥是白色的,綠豆大小一顆,“真是這個?你看清楚,彆吃錯藥,我不是大夫,你要出了事,我…”
“是這個。”
見她確認了,公孫墨白放下心來,“幾顆?”
“兩顆。”
公孫墨白取出兩顆,放到她嘴裡,“我去拿水來。”
“不用了。”白芷咽下藥,感覺好了些,“讓我躺一會。”
公孫墨白立馬將她放平,見她閉上眼,呼吸漸平,眼前一黑,倒在她身邊。
不知昏了多久,公孫墨白又被痛醒了。
睜開眼,看到同昨日一模一樣的情形。
白芷見他醒了,淡淡道:“你傷口裂了,我給你重新縫一下,這幾天不要亂動。”
公孫墨白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兩人對之前發生的那出,有默契地選擇遺忘。
下午的時候,白芷端來魚湯,還有一碗不知道用什麼煮成的糊糊,“米和菜都沒有了,這裡隻有三條魚,一天吃一條。這是山中野果,我煮了一下。”
公孫墨白沒有客氣,端起來吃了。
他是男人飯量大,自小沒有捱過餓,大半條魚對他來說,吃了跟沒吃一樣。
但他沒有說什麼,吃完後便睡了。
如此過了三天,第四天天剛亮,公孫墨白起床,找了根木棍,去海邊抓了幾條魚。
白芷睡在廚房,半夢半醒間聽到木桶裡撲騰的聲音,揉著眼起身一看,見有五六魚,立馬煮了三條。
她一條,他兩條。
比前這三天她每天小半條魚,他大半條,這絕對是頓豐盛的早餐了。
吃完了早餐,白芷無意識瞧了一眼公孫黑白的大腿。
“我沒事,再過三天,就離開這裡。”
白芷對自己的醫術還是有信心的,聞言點點頭,“好。”
她沒問他抓她來乾什麼,也沒問離開這裡是要放了她,還是要轉移陣地繼續將她關起來。
公孫墨白也沒說。
似乎有些東西一旦說破,再也無法當作從沒發生過。
三天後,公孫墨白帶著白芷離開了小島,他將她送到林府門前,沒有多說一句,轉身離開了。
第二天,陸心顏收到朱雀堂飛鴿傳書,道白芷已平安回到林府,不日便會起程前往京城。
——
洛河,一艘普通的漁船上。
一名相貌普通的婦人,抱著一個嘔吐不止、大聲啼哭的三個月左右的嬰兒,不斷輕聲哄著,“寶兒,乖,彆哭彆哭了,寶兒乖。”
但嬰兒才三個月,哪裡聽得懂,坐在船上不舒服,便大哭不止。
坐在婦人旁邊的另一個膚色微黑的少女,細看之下五官生得極為標誌。
此時柳眉蹙起,被那哭聲吵得極不耐煩,忍不住道:“阿…蘇,都說讓你彆帶著了,多麻煩!一天到晚哭哭哭個不停,吵死人了。”
“阿圓姐姐,不管怎和說,這是我…的骨肉,以後家裡的香火還靠他,我怎麼能置之不理?”
膚色微黑的少女不以為然道:“現在你都自身難保了,帶著他,往後日子怎麼過?”
那婦人道:“這個我自會想辦法,不勞姐姐費心了。”
“哼,不識好人心,以後有你的苦頭吃。”
兩人不歡而散。
那嬰兒大約是哭累了,此刻閉著眼抽噎了幾下,很快就睡著了,他模樣粉白,團子似的,很是可愛,婦人唇邊露出笑意。
幾人正是蘇紫蘇寶,與袁仙兒。
那日林家被押上行刑台,蘇盛本想去觀看的,恰好身體不適,便沒有去,派了管家去。
蘇紫一女子,不想見這種血腥場合,也沒去。
兩人本來以為會等來好消息,結果管家匆匆回來,告之金正與胡鬱來了,查明一切真相後上書隆德帝,聖旨都來了。
蘇盛當場倒在地上,蘇紫那時才明白為何蘇盛一直讓她抓緊金宇,原來蘇盛在背後做出監守自盜私養親兵,誅九族的大逆之事!
倘若她嫁與金宇,蘇盛將金正拉攏過來,某日東窗事發,蘇家說不定能度過此劫,日後一飛衝天。
蘇紫有些後悔,對金宇沒有多使點力,但此時後悔已無用。
“阿爹,現在怎麼辦?要不找幾人偽裝成我們的樣子,我們一起逃吧?”趁官兵還沒來之前,先躲起來,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蘇盛麵如死灰,絕望地看著嬌美的女兒,“這麼大的罪,能逃到哪裡去?”
他一咬牙,狠心道:“阿紫,你帶著阿寶一起走,阿寶是我們蘇家唯一的男丁,你答應阿爹,無論如何也要保他周全!阿爹不求他將來大富大貴,隻求這蘇家香火不要斷在我這裡就行!”
他是主犯,倉促間從哪能找到跟他相似的人來頂罪?
但蘇紫與蘇寶不同!
蘇盛讓人立馬從外麵找了個幾個月大的嬰兒,換上蘇寶的衣裳,又找了個身形與蘇紫類似的丫鬟,扔入井中,給了蘇紫一樣信物,讓蘇紫帶著蘇寶成功跑了。
蘇紫扮成婦人,著蘇寶在逃跑的過程中,無意遇上了袁仙兒,那日袁仙兒在行刑場誤傷袁惟,因怕責罰沒有回去,反而逃過一劫。
路上碰到,不必孤零零一個,蘇紫和袁仙兒本來都很高興。
但不過兩天,兩人矛盾便出來了。
蘇紫謹慎,為了怕被人發現,將自己打扮得極其平凡,妝也化得醜醜的,若是旁人見了定是認不出。
但袁仙兒不是,剛開始幾天還跟著蘇紫老實地扮醜,眼看離江臨越來越遠了,覺得危險解除,她愛惜自己的容顏,生怕會被毀了,便不肯化醜,隻肯抹黑,一路上惹來不少男子眼光,弄得蘇紫心驚膽顫。
這還是小事,最大的分歧便是在蘇寶身上,蘇寶隻是個三月大的嬰兒,吃喝拉撒全不由已,想哭就哭想睡就睡,袁仙兒不願帶不說,還極力唆使蘇紫將蘇寶扔下,一時說不是同母弟弟,以後也不會同心,一會說送個富貴人家,好過跟著她們吃苦。
蘇紫聽得極不耐煩,蘇寶是蘇家唯一的男丁,蘇家未來的希望,她是無論哪何也不會扔下蘇寶的!因此袁仙兒那些話,她就嗯嗯兩聲,當作耳邊風聽,心中卻有了彆的計較。
這日晚船靠岸邊,蘇紫袁仙兒下船投棧。
袁仙兒想找間好些的客棧,蘇紫勸道:“姐姐,咱們今時不同往日了,阿爹生死不知,沒有任何銀子來源,能省點就省點。”
“我花自個的,又不是花你的。”袁仙兒道:“你要住那些低賤的地方,你去住,我是不想住的。”
她之前請人在刑場暗殺陸心顏,手上帶著一千兩銀票,說好事成之後立馬付銀,結果事情沒成,銀子沒付出。
那銀票是通用的,逃跑的時候,袁仙兒將銀票換成小額的,一直不敢花,倒還是剩很多。
反倒是蘇紫因為沒有時間準備,隻帶了一點私房銀子和一點首飾。
首飾不敢當,怕被人認出,隻有幾十兩銀子,自然要省吃儉用。
蘇紫聽袁仙兒這麼說,便道:“那我隨姐姐一起吧,多個人多個照應。”
半夜,那間客棧突然起火,滿客棧的人,都聽到一個淒厲的聲音慘叫,“我的臉!我的臉!”
——
五月初三早上,陸心顏蕭逸宸一行人到達京城。
馬車停在安康伯府門前,陸子儀帶著小高氏陸心婉,還有幾個弟妹在門口迎接。
“珠珠!”見到陸心顏從馬車上下來,陸子儀高興地迎上去。
“哥哥!”陸心顏許久沒見到他,很是掛念,笑著就要撲過去,後麵傳來一聲不經意的清咳,陸心顏在心裡做個鬼臉,腳下緩了些,沒有撲倒陸子儀懷裡,而是站定在陸子儀麵前。
陸子儀眸光掃了後麵一眼,有些不滿,看回陸心顏時,又換上溫柔的神情,他摸摸她的頭,“路上可辛苦?”
陸心顏雙眼亮晶晶道:“不辛苦,可好玩了!哥哥,有空我慢慢說與你聽!”
“大哥!”蕭逸宸拱手行禮。
陸子儀心裡哼了一聲:以為他不知道剛才他那一聲咳,是不想珠珠跟他太親近嗎?真是過份!可是想想過幾天兩人就要成婚了,陸子儀將不滿壓下,淡淡道:“一路辛苦了。”
這時姚雪和阿珠陸續下車,陸心顏將她們介紹給陸子儀,“哥哥,這是我在江臨認識的兩個朋友,阿珠,阿雪。”
“陸大哥好。”姚雪和阿珠規規矩矩行了禮。姚雪跟以前一樣,麵上戴著麵紗,她容貌太有辨識度,陸心顏想給龍薪驚喜,不想彆人先認出,將消息傳了出去。
姚雪是成年女子,陸子儀不好意思多看,回了個禮後,看向阿珠,驚奇道:“阿珠?”
陸心顏笑道:“哥哥,這緣分奇妙吧?跟我一樣的名字。”
這時小高氏幾個上來見了禮,幾個小的聽說陸心顏帶了禮回來,都很歡喜。
小高氏看著阿珠,覺得有兩分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將這念頭放到一邊後,對著陸心顏討好笑道:“世子郡主一路辛苦了,先進去歇歇。”
蕭逸宸道:“不用了,大哥,珠珠,我先回府了。”
陸子儀道:“慢走。”
“過幾日見。”蕭逸宸深深看了一眼陸心顏後,跳上馬車離去了。
歡喜院裡。
小荷已經從莊子上回來幾天了,此時守在院門口,一見陸心顏,馬上飛撲到她懷裡,“小姐,你可回來了!嗚嗚,我好想你!”
陸心顏壞心地捏了捏她腰身,“這腰都長肉了,分明過得舒心的很,哪有想我?”
她手下使了些力,小荷尖叫一聲,“小姐討厭!”
然後又緊張地問:“小姐,我真的長胖了嗎?去年的衣裳我都穿不下了,可呂嬸嬸說我沒胖,正好!”
快十五歲的小荷,如今生得亭亭玉立,個子跟陸心顏差不多,雙眸明亮純淨,身形凹凸有致,因為好動的關係,麵色紅潤,健康清新的少女感撲麵而來。
分開兩月,陸心顏有種自家女兒悄悄長大了的感覺。
她笑眯眯地掃一眼小荷鼓鼓的胸脯,意味深長道:“這肉會長,該大的大,該細的細。”
也不知以後會便宜哪個臭小子!
小荷如今大了些,不像剛發育那會兒,被陸心顏一取笑就羞得滿臉通紅,“小姐也是一樣。”
陸心顏訝異地挑挑眉,“小丫頭長大了喲,看來得開始幫你挑郎君了!”
小荷耳尖一紅,啐了她一口,“小姐就會欺負人!不理你了!”
眸光一轉,看到阿珠,眼裡閃過驚豔,“小姐,這漂亮的小妹妹哪裡來的?”
阿珠對這個稱呼似乎不大喜歡,努努嘴沒什麼表情道:“我叫阿珠。”
陸心顏有些意外地看了阿珠一眼,阿珠對她一直有種莫名的占有欲,看到蕭逸宸和她一起,總想辦法分開他們,如今小荷這麼黏她,她以為阿珠會很不高興,但看她神情,似乎並未放到心上。
“阿珠妹妹,我帶你去玩!”小荷在院子裡年紀最小,難得來一個年齡相仿的,她興衝衝的上前拉阿珠的手。
阿珠往邊上一閃,避開了,“不用了。”
小荷有些愕然,以為阿珠新來不習慣,熱情地上前挽住阿珠的胳膊,將阿珠拉走了,“阿珠,小姐人很好的,這裡的嬸嬸姐姐都很好的,你不用怕,誰要是敢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幫你出頭…”
小荷和阿珠走後,呂嬤嬤和星羅夏知幾個上前見了禮,“見過小姐!”
“都辛苦了。”
幾人說了一會話,介紹了姚雪,讓呂嬤嬤將從江臨帶回來的禮收好,該分的分了後,陸心顏帶著姚雪回了房。
“姐姐,我覺得這京城我好像來過!”進屋後,姚雪興奮地拉著陸心顏的手,“高大的城牆,寬闊的街道,一排排的石獅子,還有你這院子,我好像都見過!”
“小時候義母帶你來過幾次。”陸心顏道:“先休息一會,用了午膳我帶你去見義母,義母一定很高興。”
“這麼快?”姚雪捂著胸口,“姐姐,我好緊張,萬一…萬一我不是,怎麼辦?”
陸心顏開玩笑道:“不是也沒關係,我認了你這個妹妹,你就是我妹妹。”
“啊?”姚雪失望地張大嘴,呆萌呆萌的,“姐姐你也覺得我可能不是嗎?”
陸心顏噗嗤笑出聲,“逗你玩呢!你若不是,這天下就沒人是了。”
又道:“你現在擔心,是因為沒見著義母,等見了義母的樣,你便知道,我說的絕無虛言!”
姚雪見她言之鑿鑿,心下稍微安定了些,不過還是睡不著,吃不下,近鄉情怯。
陸心顏見姚雪如此,也不耽誤,用完膳便帶著她和青桐去姚府。她本想帶著阿珠一起,想著龍薪必然歡喜,阿珠不知怎的,道不想出去,想休息休息,陸心顏由得她了。
馬車很快到了姚府,青桐上去敲門,之前她同陸心顏來過幾次,姚府門房認識她。
“李叔,我家小姐從江臨回來了,帶了些特產送給二夫人。”
“二夫人不在家,青桐姑娘,你們過些日子再來吧。”
不在家?青桐還要再問,大門已關上。
青桐疑惑地走向馬車,總覺得今日門房的神情有些不對,以前見到她,哪次不是笑臉相迎的,今日雖也笑,總感覺皮笑肉不笑的。
“小姐,李叔說姚二夫人不在家,讓我們過幾天再來。”
“有說去哪了嗎?”陸心顏掀開車簾。
“我還沒問,李叔就把大門關上了。”
“那你再去問問。”陸心顏說完,想了想,“一起去吧。”免得來來回回地傳話。
大門再次打開,李叔見又是青桐。臉上露出不耐,“青桐姑娘,小的都說了…”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李叔,義母去哪了?什麼時候回來?”
李叔連忙收起麵上表情,恭敬道:“珠珠郡主,二夫人去走親戚了,具體哪家親戚,什麼時候回來,小的也不清楚。”
雖然上麵有交代,但陸心顏身份擺在這,他哪敢甩臉?
“那能找個知道的人出來回話嗎?”
“珠珠郡主,”李叔為難道:“您知道二夫人一向不喜與人說她的去處,若知道的便都帶出去了,所以…”
“我知道了,謝謝李叔。”陸心顏讓青桐掏出一塊碎銀遞給李叔,“若義母什麼時候回來了,煩請您托人送個口信。”
“是,珠珠郡主。”
馬車上姚雪知道龍薪不在府中,且不知去了何處,鬆了口氣的同時,忍不住露出失望。
陸心顏笑道:“都來到這京城了,不要擔心,這姚府跑不掉的!過幾日便是端午,或許義母是去親戚家送禮走動走動,等過了端午咱們再來。”
端午那日,是要進宮去陪太後和武蓁的,這是她離開江臨前,便與武蓁約好的。
姚府清心院,龍薪的院子。
院子裡不時傳來幾道清脆的笑聲,很是歡慶,來往丫鬟婆子臉上也帶著喜色。
門房李叔正垂頭躬身站在院中說話,“二夫人,珠珠郡主剛才來過了,小的按您的吩咐,已經打發走了。”
龍薪身邊圍著兩個女子,本來麵上歡喜一片,聽聞此言怔了怔,笑容斂住,“她倒是有心,你下去吧。”
“是,二夫人。”
龍薪右手邊坐著一名黃衣女子,麵容嬌美,聞言眸中快速滑過一絲陰冷,唇邊露出清笑,“義母,您彆忘了,郡主慣會做表麵功夫,她親自將阿雪妹妹推出去,讓山匪綁了,害您母女數年不得相見,轉頭卻在您麵前裝好人,扮可憐。”
龍薪左手邊的女子,一身綠衣,本來將頭靠在龍薪肩上,此時抬起,露出一張深邃豔麗的臉。
那張臉竟與龍薪有五分相似!
“阿娘,如香姐姐說得沒錯,當年若不是郡主將我推出去,我就不會讓人綁走,也不會讓您傷心這麼多年了!”
龍薪眼眶一紅,摸著那綠衣女子的臉,“阿雪,我的女兒,對不起,這麼多年,讓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