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閉了一下眼睛,唇線緊抿了一下開口:
“是,從那天的早朝之後就一直是我。”
指骨幾乎嵌到了他的手心中,宋離之前的話還隱約響在他的耳邊:
“臣是先帝的托孤之臣,對陛下難免多些愛護之心...”
是的,就算是這個小皇帝再沒有主見再受人挑唆,他也是先帝的兒子,是宋離輔佐愛護了這麼多年的君主,現在他說占就占了這個殼子,讓李崇變成了另外的一個人,而原來的李崇不知道到哪裡去了,宋離又會如何想?
宋離的手指按在扶手上顯得有些青白,是了,其實不用李崇說他也能猜出來,那次失憶之後恐怕從前的李崇便已經不在了。
對那個有些懦弱的小皇帝他是有過恨鐵不成鋼的心的,所以在這次李崇“失憶”後他雖然懷疑,但是在找不到任何有人頂替掉包的情況下他還是有些慶幸和欣慰的,但是眼前人的話打破了這一切。
他微微閉上了眼睛:
“那,原來的陛下會去哪裡?”
宋離的問題讓李崇的心一沉,他沒有問他還會不會走,而是問原來的李崇去了哪裡?他終究還是在乎從前的小皇帝的。
這人對他的縱容,溫柔都基於李崇這個身份而已,周炔的心底有些苦笑,從前的李崇去了哪裡?他怎麼會知道?他連他原來的身體如何了都不知道。
“不知道,可能到了我的身體中,也可能死了吧。”
他的聲音微涼,帶著一股放任自流的意味,所以自始至終他都是一個人,他一個人到了這個時代,一個人接受著這個朝代的一切,甚至到了和一個人坦白的時候,也沒有多一個在乎他的人。
李崇心底的涼意慢慢蔓延到了四肢百骸,眼底的悲涼一絲絲沁了出來:
“你也不要太傷心,沒準哪天睡醒我就走了,他就回來了。”
這句話讓宋離的目光驟然縮緊,心裡的慌亂忽然湧了上來,抬眼便對上了李崇目光中透出的悲涼和失望,他知道他可能說錯話了,他想解釋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就在他猶豫的時候李崇忽然開口,似乎釋然了:
“好了,南境的事如今朕清楚了,朕會處理你不用擔心,解毒是要緊事兒。”
李崇的情緒不怎麼好,他也不想在這裡糾結在宋離的心中究竟是他重要,還是從前的李崇重要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他整理了一下心情便叫來了張衝:
“張衝你扶督主去隔壁,吩咐顧亭從今天開始為督主解毒。”
胖胖的大總管瞧出了自家主子的情緒不太對,眼睛看向了一邊坐著的人:
“督主,奴才送您去隔壁吧。”
宋離看出李崇有情緒,隻是他現在思緒太亂了,這個事兒實在是太離奇了,他隻怕他現在在理不清思緒的時候說出什麼讓李崇更加難受,但是此刻離去顯然更不妥,他找了南境的事兒作為幌子開口:
“陛下準備如何處理南境的事?臣再陪陛下一
會兒吧。”
李崇心裡的不耐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上升到了極點,牛角尖在這一刻也衝到了頂點,宋離在乎從前的小皇帝,在乎江山社稷,他不放心的永遠都是這些人這些東西,和他周炔半點兒關係都沒有。
他沒有抬頭,錯過了宋離眼中的關切,聲線尖利:
“怎麼?督主現在已經不放心到這個地步了?你放心,李家的天下不會葬送在我的手上的,南境的事朕比你心中有數。”
這話聽的張衝都直哆嗦,這是什麼話,這是他能聽的嗎?
這麼久以來,李崇幾乎是第一次如此尖銳地和宋離話說,宋離的臉色白了一些,他感受到了李崇的情緒在一個頂點,知道留下來未必是最好的,他退了一步:
“好,臣等陛下一塊兒用午膳。”
宋離出去之後,李崇煩躁地坐在了桌案後麵,屁股上還有些疼,他可以理解宋離這麼多年對小皇帝的感情,他一時難以接受從前小皇帝忽然不見了的事也屬人之常情,但他還是心裡很難受,很委屈,有一個地方被堵的上不去下不來一樣。
從到這個苦逼地方以後這種憋屈的感覺就從來沒有消失過,他原以為說出他的來曆,坦白一切他會很輕鬆。
卻忘了,宋離不隻是認識了他這幾個月的時間,這個原本不屬於他的身體本身和宋離還有近十年的牽絆。
對他來說穿越到這個時代是一個意外又不幸的事,但是對這個身體來說,他才是那個忽然的闖入者,他不知道李崇原本的靈魂去了哪裡,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一天就忽然回到了他原本的身體中。
他想到很多坦白之後他的輕鬆,卻唯獨沒有想過宋離在知道這件事兒之後,是對他的到來感到欣喜,還是為原本的李崇的離去感到難受,他急著趕宋離出去,其實隻是不想在宋離的臉上看到,其實他並不是被期待和歡迎的。
李崇打開了窗戶,透過窗看著院子外麵開的紅梅,這院子小,隻有幾顆梅樹,前兩天還在綻放的紅梅此刻已經快要落了,他怔怔看著那地上梅樹斑駁的剪影,愣了許久的神兒才漸漸收回神誌。
算了,這悲春傷秋,為感情患得患失實在是不像他,他強迫自己將思緒重新拉回到了南境的事上,無論怎麼樣,他終究是已經占用了這個身子,當一天皇帝撞一天鐘,南境的事無論如何都是要解決的,沒有愛情還可以有事業。
他抬起筆在紙上畫出了TNT的結構式,三硝.基甲.苯,苯環上連著一個甲基,甲基的兩側和對側各是一個硝基,他至今還記得選修有機化學時候背過的方程式,因為合成三硝.基甲.苯的方程式是一個很有代表性的取代反應。
合成三硝.基甲.苯的方程式隻需要一步,就是甲苯和硝酸在濃硫酸的催化和加熱條件下直接發生取代反應,硝基取代甲苯甲基兩側和對麵的氫,生成的產物直接就是三硝.基甲.苯。
李崇寫出了合成的化學方程式,但是寫出來是一回事兒做出來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這方程式能一
步合成TNT是在具備足夠純度的反應物的條件下,是立足於現代化學的基礎上,而現在甲.苯哪來?硝酸和濃硫酸哪來?
他現在實在是對那位穿越前輩佩服的五體投地,這TM簡直是以一己之力對抗這個荒蕪的時代啊,這是不是牛逼過分了?
但是既然寧遠侯已經做出了TNT,甚至這個炸藥還在正德帝奪取江山的戰爭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那正德帝晚年又為什麼要禁止再生產TNT呢?
有TNT這種在二戰中都堪稱王者的炸藥,對大梁的國防一定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所以正德帝放棄TNT一定是有不得不放棄的理由,會是什麼呢?
李崇盯著紙上的方程式,其實濃硫酸和濃硝酸未必得不到,TNT最難的地方其實是在於是這個苯環,提純苯再從苯得到甲苯這才是這個反應能夠成功的關鍵。
李崇極力從自己十幾年的求學記憶中試圖搜尋出苯要從哪裡來?他記得好像石油中有苯,好像煤焦油中也可以提煉出苯。
但是他的記憶僅限於此了,隻記得大概哪裡能得到苯,但是讓他像那位寧遠侯一樣能做出來,他就是累死也做不出來。
他在紙上寫出了石油和煤焦油的名字,盯住了後者,眼底微深,煤焦油,徐孟成盯著煤礦的理由找到了,他就是為了TNT的原料,苯,李崇的眼中寒光咋現,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兒,他吃過的阿司匹林,若是他沒記錯的話阿司匹林的結構式中就有苯環。
李崇立刻抬頭出聲:
“去將顧亭叫過來。”
此刻正陽宮的側殿,宋離靠在窗邊的軟塌上,眉頭輕蹙,麵色沉寂,眼底還帶著幾分懊惱的神色,腦海中都是李崇的身影,這確實是最大一個秘密了,李崇,不,是周炔能下定決定告訴他本就是冒著風險的。
一覺醒來便到了彆人的身體中,這件事兒對周炔來說何嘗不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兒?這裡沒有他的家人,友人,沒有任何一個可以說心裡話的人,他忽然成了一個四麵楚歌的皇帝,為了不露出破綻不惜將頭撞成那樣,活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從前李崇的靈魂不知去了何處,無論是和周炔一樣到了旁人的體內還是就此泯滅,這都不是周炔的錯。
“你也不要太傷心,沒準哪天睡醒我就走了,他就回來了。”
越是想剛才周炔的話宋離心裡就越是難受,他確實對李崇的消失有些難受,但是他也絕不希望現在的李崇消失。
顧亭為他把了脈,有了李崇的聖旨,他今天可是奉命解毒:
“督主,藥下官都配好了,每日三頓藥,配合藥浴溫泉和針灸行氣,這次的藥藥效比較烈,應該有些難熬,您還是要做好準備。”
宋離知道他現在若是再拒絕解毒,李崇隻會更生氣。
“藥是從今天午後開始服用?”
“是,不過午膳前下官需要為您行針,您還是躺到榻上去吧。”
宋離坐起來一些,吩咐了宮人在小廚房做了幾個李崇喜歡的菜色,
午膳他定要好好和那人道個歉,這才按著顧亭的話躺到了榻上。()
顧亭手中的銀針一個個地落在了宋離的身上,麻疼的針感很快便讓人身上出了一層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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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熱,麻,疼都是正常的,這是活氣血的,會有助於一會兒藥效發散。”
宋離的身上開始有些發熱,呼吸也有些急促,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待針取下後,一股失力感開始漸漸席卷了全身,宮內的人剛上前端了水伺候他擦身更衣,張衝便進來傳口諭:
“陛下召顧太醫覲見。”
顧亭剛剛收好了銀針,立刻便跟著張衝到了隔壁。
進殿李崇便直接免了他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