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終於見麵(1 / 2)

李崇今日召集這麼多的舉子進宮,原本隻是為了給許安進宮找一個合理的掩護,但是許安卻在這個時候上了這麼一本幾l乎能引天下清流群起而攻之的折子,他看到的時候都捏了一把汗,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點了點一旁的桌椅吩咐:

“你現在就坐在這兒再重新寫一篇策論,方才這篇文中的內容都不準涉及,從這正陽宮出去和誰都不準提及你上一篇策論的內容。”

許安眼看著李崇未曾將剛才的折子看在眼裡,骨子裡的執拗勁兒犯了,當下跪下朗聲開口:

“陛下,學生所書句句肺腑,學生與王大人絕無私怨,更無博名利之心,望陛下體學生所言。”

李崇看著這個梗著脖子的年輕人實在有些頭疼:

“站起來。”

許安站了起來,李崇指了指一邊的茶桌:

“坐吧,既然你不死心,朕便和你聊聊這個王斂。”

許安坐了下來,接過了張衝上來的茶,點頭回禮,李崇也執起了茶,故意問了出聲:

“許安,你知道如今朝中想要找出一個如王斂一樣廉潔的清官有多難嗎?”

許安拱手回道:

“學生知道王大人是個清廉的好官,但是學生以為為官一任,造福於民才是最重要的事,一方主官不光要造福於清貧者,也要造福於富戶,鄉紳。

揚州自古以來便是江南富庶之地,揚州一年的稅銀甚至抵上上四五個北方州縣,揚州富戶之多,也屬江南甲等。

這些富戶的生意遍及南北,香料,木材,綢緞,絲繡,米糧均有涉及,這些人的生活是奢靡了一些,但是揚州的普通百姓卻也得益於這些生意,哪怕是天災年間,也少有饑荒流民。

但是王大人到任之後,提倡清廉節儉,富戶鄉紳出門不準乘坐六人的轎子,不準用四駕馬車,隻要斷案便總是判富者有罪,催收田賦時,若有貧民交不上賦稅便一律減免,其差額由當地鄉紳富戶填補。

久而久之,揚州的富商出走者甚多,甚至有很多都是舉家搬遷,揚州原本富庶之地這幾l年竟然街巷清冷,但是即便如此,貧者卻並沒有過上比之前更富庶的日子,所以學生以為,如王大人這樣清廉的官員實則並非稱職。”

許安說的問題李崇怎麼可能不懂?王斂初心是沒錯,但是他完全用錯的辦法,他以為打壓了富戶,窮人就能富起來。

殊不知這樣偏袒的做法,盲目的追求節儉,隻會讓有錢人不敢花,而窮人更窮,最後的結果就是經濟的大幅度倒退。

揚州從前的模式就像是他年前為了京城災民而引富商進京一樣,富商有生意做,有樂子尋,窮人才有得以生存的崗位,才能在這樣的環境下賺到銀子,這樣看似富人奢侈,但是窮人也比靠天吃飯要安穩的多。

不得不說許安小小年紀,能看得到這一點確實十分不易,李崇忽然看向他問出聲:

“若是朕今日沒有召集舉子進宮對策,這些你可會在

春闈亦或者殿試中提出來?”

許安並未隱瞞:

“若是春闈試題有關,學生會寫。”

李崇看著他這軸勁兒就知道他會寫,他甚至有些慶幸今天他叫了人過來:

“知道朕為什麼讓你重寫一份嗎?”

許安微微搖頭,李崇的目光冷厲:

“自古以來便是重農抑商,而你的文中卻為富商打抱不平,有違此道,這是其一。

王斂此人清廉之名遠播,天下清流都將他奉為楷模,而在民間,隻清廉這一詞他在百姓心中便有不可動搖的地位,這是其二。

其二便是,你的身份不對,你若是如今位列朝中重臣,這一封折子尚有在朝中與清流爭辯的餘地。

可是如今你連進士都不是,連官身都沒有,這封折子一上,莫說是清流官員,便是那些私下飽囊嘴上清廉的人,為了維護他所謂清廉的名聲,也會將你打入萬丈深淵。”

李崇欣賞許安練達通透的洞察力,也欣賞他敢於直諫堅持己見的風骨,但是他終究太年輕了,這個年紀放在現代也就是個還沒有出校園的大學生,想法固然好,卻少了周旋於官場的圓滑和手段。

許安的手心開始冒汗,其中關鍵他自然想了明白,他站起身,深深對李崇拜了下去,聲音少了兩分剛才的錚然:

“學生謝陛下愛護之意。”

李崇畢竟實際年紀都30了,再加上許安還有宋離弟弟這一層的身份,他對許安愛護之餘也多了兩分栽培之心,若是再過幾l年,閱曆深一些,加上周家從前的清流威望,許安未必不能獨當一麵成為一名真正的乾臣。

“許安,你是周家後人之事朕已經知曉了。”

許安的臉色幾l乎是瞬間變了一下,渾身都僵硬的厲害,李崇本也不想嚇他:

“朕不光知道你是周家後人,還知道周家後人除了你還有你哥,也就是當朝直廷司督主宋離,如今焰親王主審王和保一案。

雖然案子如今尚未審結,不過王和保當年構陷周大人的事已經是證據確鑿,隻等王和保一案全部審結,朕便會給周家平反,讓你重新改回周姓,認祖歸宗。”

沒有什麼能形容這一句話對許安的信息量,家變的時候他才六歲,其實很多記憶都已經模糊了,但是他一直都知道他父親是被冤枉的,一直都知道他們周家被一封聖旨滿門抄斬。

隻是後來哥哥不準任何人再和他提周家的事兒,更不允許他問,所以這麼多年來,他都隻能將六歲時候家中的慘案都深埋心底,他不敢自己私下查給哥哥添麻煩,也不敢問哥哥,怕引的他傷心。

他用功讀書,以求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站在朝堂上,有能力去重查當年的一切,卻不想第一次麵聖,皇上竟然說可以為周家平反,所以這麼多年來哥哥不僅僅是因為現在的朝局而和王和保抗衡多年,他為也是當年周家的冤案。

想起這些許安的眼睛有些發紅,卻還是儘力掩飾住了,跪下給李崇行了大禮。

“起來吧

,今日留下你也有旁的事兒與你說。”

許安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

“陛下請說,學生定萬死不辭。”

李崇擺了擺手,微微抿了一下唇角開口:

“也不用萬死不辭,朕年少時受太後蒙蔽,曾給宋督主下過毒,如今王和保和太後一個下獄一個被軟禁宮中等待最後發落,朕的過失也需彌補,朕已經請了太醫為督主在宮中解毒,隻是過程中難免難捱。

你們是親兄弟,也是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你多去陪他說說話。”

許安聽說哥哥中毒的時候瞳孔都是一陣緊縮,陛下給哥哥下過毒?他心中驚懼異常:

“陛下是說我哥此刻就在宮裡?”

“嗯,就在偏殿,本想今日送你去見他的,不過這個時辰他該是休息了,你今日就留宿宮中,明日再過去看他吧。

若是他精神還好,你可以把你那對策給他看看,叫他指點一二。”

李崇知道宋離一貫是不想許安知道太多他的身體情況,所以顧亭那裡他也會交代,不會真的嚇著許安,而且從剛才這一篇對策上來看,許安有眼光有謀略,但是卻少了一些在官場上處事的法則,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畢竟這麼多年許安都是一人在揚州,不曾有朝中為官的長輩教導提攜,今日這一封上書他可以攔下,來日若還是這樣鋒芒畢露,早晚是要栽跟頭了,這些事兒唯有宋離有資格也有能力教他,這樣一來那人病中也不至於無聊了,更不會生出麻煩了許安的念頭。、

許安被帶下去安置在了前麵,偏殿的人過了一會兒進來回稟:

“陛下,督主已經服藥睡下了。”

李崇這才起身,去了偏殿,麵了所有人的禮和問候,輕聲輕腳地進了內室,靴子踏在綿軟的地毯上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他輕輕撥開了一點床邊的帷幔,便看到了裡麵熟睡的容顏,那人眉心微微蹙著,似乎睡著了身上也不舒服的樣子。

他身邊的被子鼓著一個包,一個毛茸茸的貓腦袋從被子的邊上露了出來,一雙琉璃眼正瞧著李崇,李崇低頭看著這個賴在宋離身邊的小貓崽,無聲地歎了口氣,幫裡麵的人掖了一下被貓兒弄開的被角這才重新放下帷幔走了出去。

李崇遣退了宮人,一個人在正陽宮外的院子裡坐了一會兒,抬眼看著漫天的星星,忽然覺得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甚至他比宋離還不如,好歹那人還有個弟弟,還有個貓陪著,他就這樣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直到身上都覺得冷了,才回了寢殿。

太陽還是會照常升起,李崇在上朝之前將張衝留在了正陽宮,交代道:

“一會兒督主起身後你過去一趟,隻說許安在宮中,若是他身子還好,可以和弟弟一同用個早膳,說說話,不必擔心朝中的人會知道。”

張衝連忙應著,瞧著陛下模樣明明是一顆心都在督主的身上,卻怎麼隻在督主睡下的時候才過去看看呢?

昨晚宋離能一夜安眠都是因為顧亭在藥中下了大量安神的藥,宋離今早醒來

之後便立刻聽著宮人報了時辰,這會兒陛下應該在早朝,他揉了揉脹痛的額角,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惦記這昨日一天都沒有見到李崇,他叫了人過來伺候梳洗,想著李崇下朝之後便過去。

聽著裡麵有了動靜張衝才進來,宋離此刻正由著小太監伺候束發:

“督主,陛下上朝之前吩咐奴才告知督主,許公子此刻正在宮中,您若是精神頭好,可著許公子過來陪著您用個早膳,兩人也好說說話,陛下還說,您不用擔心朝中的人知道你們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