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三爺仍在氣頭上,道:“你如此清楚便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若是惹了我一個不歡心,砍了你的腦袋,也不是沒有的事兒!”
陳夢雷轉過頭來,凝視著胤祉,道:“三爺若是讓我與李家之人共事,還不如砍了下官的腦袋,倒是給下官一個清淨。”
“你!”三爺氣得隻喘粗氣,突然覺得世人說的很對,陳夢雷或許以前是一個謙謙君子,但如今已經變成了一頭野狼,還是那種養不熟的白眼狼。
陳夢雷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報仇,根本不是為了報恩,在他的心裡,仇恨永遠比甚麼都重要。
胤祉冷笑道:“旁人都說陳夢雷是白眼狼,我還不相信,不過今日……爺算是領教過了!真真兒是喂不熟。”
他說著,寒下聲音,道:“滾出去!從今日起,我三爺的府中,容不下您這尊大佛,愛去哪裡便去哪裡。”
說罷,三爺胤祉轉身“嘭!”一聲將舍門踹開,怒氣衝衝的便離開了。
陳夢雷眯著眼目,看著胤祉離開的背影,他沒有說話,隻是慢慢的站起身來,一點點往外走……
詩文宴過去也有幾日了,李衛出去散播八卦也有幾日了,雲禩覺得時日應該差不多了,估摸著已然傳到了陳夢雷的耳朵裡。
隻是雲禩不太清楚,這次挑撥離間,陳夢雷和三爺胤祉的好感度下降了多少,若是想要查詢這個,還是需要便宜四哥才行。
雲禩一想到此處,便覺得……好生頭疼。
已經一連三日,有人上門來問自己,是不是在和四爺鬨彆扭。
這第一天來的是太子,太子問雲禩是不是和老四鬨彆扭了,這第二天來的是鄂倫岱,鄂倫岱在宮中當值,遇到了四爺,隨便和他攀談兩句,便提起了八爺最近做的果丹皮,四爺的臉色瞬間便不太好看了。
這第三天來的則是老九胤禟,老九說他偶然和四哥聊起來,聊到了雲禩,連老九也看出來,這兩個人肯定在鬨彆扭。
雲禩覺得冤枉,分明是便宜四哥單方麵冷戰,並非是雙向的。
雲禩想了想,給胤禛發去了一條私信。
【雲禩】:四哥可在家中?我去四哥家裡串門兒,如何?
胤禛的消息回複得到是很快。
【胤禛】:不在。
雲禩:“……”
不在?雲禩都讓人打聽好了,四爺分明今日賦閒在府中,也沒有出門。
【胤禛】:你若是過來,我現在出門。
【雲禩】:……
果然,還是在鬨彆扭,必須哄一哄四哥才是。
【雲禩】:四哥,你想吃甚麼?
【胤禛】:又是專程做給為兄的?
【雲禩】:……
四哥還記仇呢。
【雲禩】:對天發誓,這次絕對是專門做給四哥的,四哥想吃甚麼,點著名兒的要,弟弟這次舍命陪君子。
【胤禛】:這可是八弟說的。
【雲禩】: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胤禛】:好,那你便做一道湯泡餅。
湯泡餅?
【胤禛】:且這餅子泡在湯裡,不能爛,不能軟,不能缺少了嚼勁。
說起“湯泡餅”,這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西安名吃——羊肉泡饃!
隻不過四爺第二句要求,就把雲禩做羊肉泡饃的想法打碎了,這羊肉泡饃的餅子需要掰成小塊,泡在湯頭裡,吸飽了濃濃的羊湯,就著一頭糖蒜吃,再弄一些辣椒泥進去,那味道,簡直太絕了!
但羊肉泡饃並非是有嚼勁的吃食。
四爺明顯是故意給雲禩出難題。
不過……
【雲禩】:四哥也太小看美食的博大精深了。
【胤禛】:哦?
【雲禩】:四哥等著,弟弟這就過去。
雖羊肉泡饃不符合標準,但是雲禩想到了另外一個名吃——鹵煮火燒。
老北京的鹵煮火燒,可不就是把火燒切開,泡在燙頭裡吃的麼,而且這鹵煮火燒,講究的便是火燒煮在湯頭裡,雖然吸了湯頭的濃鬱,卻久煮不爛,入口筋道微彈,吃起來鹹香肆意,再就著湯頭裡的大腸和肺頭,又爽快,又解饞。
雲禩立刻讓人去準備大腸和肺頭,還要兩塊豆腐,趁著這個時候,用空間的菜壇子醃製了一罐子糖蒜,一會子給四爺解膩用的。
這個鹵煮火燒,便是用豬大腸、肺頭還有筋頭巴腦的碎肉熬製出來的,肉質不需要太好,但大腸和肺頭一定不能少,濃濃的熬製出一鍋鹵湯來,將做好的火燒放進去煮。
這火燒也是極其講究的,一定要很硬,有白心的火燒,這樣煮進鹵湯裡,才不會變爛,白心反而軟化,入口軟硬合適,剛剛好,而且還帶著嚼勁兒,吃起來彆有滋味。
對於喜歡吃內臟的人來說,這鹵煮火燒絕對是人間美味兒,那美味程度媲美臭豆腐和螺螄粉,不過便宜四哥在吃豬肚雞湯之前,都不喜歡吃內臟,所以雲禩特意醃製了一些糖蒜,給四哥解膩用的。
雲禩準備好食材,便拿著這些食材,去了胤禛的府上。
胤禛見他拎著好幾串腸子,還有一大塊肺頭過來,立刻嫌棄的皺了皺眉,道:“八弟你這是做甚麼?明知為兄不喜內臟,還帶了這麼多過來?難不成是故意針對為兄?”
雲禩一笑,道:“四哥,話可彆說得太滿,你可知道真香定律?”
“真甚麼?”胤禛自然不知道真香定律是甚麼。
雲禩道:“四哥連豬肚雞湯都喜歡了,還談甚麼不喜內臟?放心,弟弟做出來的,保證四哥喜歡。”
雲禩征用了四爺府上的膳房,先和麵做火燒,然後將鹵湯熬上,大腸和肺頭放入湯頭中,還有一些下腳料的碎肉,濃濃的熬煮一鍋。
這鹵湯裡,除了內臟之外,其實還有一味也相當重要,那便是炸豆腐。
最正宗的鹵煮火燒,一定要有炸豆腐,這會不會吃,就在這點上了。
雲禩特意讓仆役買了新鮮的豆腐,切成塊,下鍋去炸,豆腐下鍋,外皮變成了焦脆的金黃色,因為切的塊不大不小,所以內裡並不會立刻炸焦,變成了外焦裡嫩的模樣。
如此酥香的炸豆腐,一會子吃的時候,泡在鹵湯裡,和火燒一樣,吸飽了鹵湯的湯汁,入口外皮筋道微酥,內裡軟內,混合著內臟熬製出來,特殊濃厚的鹵湯,一股子豆香味撲麵而來,這樣吃豆腐,滋味濃鬱極了,若是不喜豆腐清淡,不愛入味兒的人,大可以嘗試一下這種吃法,絕對吃了一次想第二次。
鹵煮火燒講究的便是老湯,濃濃的熬出一鍋來,雲禩沒有這麼多時間,也不發愁,將湯頭放入空間的大鐵鍋裡,訂上時間。
叮!
一鍋濃鬱的老湯,出鍋了!
胤禛有些好奇,自個兒給雲禩設置了一道難題,餅子泡在湯頭裡,還要不爛的,這怎麼能夠?左右胤禛是從未食過的。
但四爺抹不開麵子,便在膳房不遠不近的地方轉圈兒,一圈兩圈來回踱步,好似不經意的路過。
沒過一會子,一股子濃鬱的香味飄散出來。
喜歡吃內臟的人都知道,內臟的妙處便在於濃鬱,比肉廉價,卻比肉更濃香,特彆適用於熬湯。
豬肚雞湯的妙處也在於此,單純的雞湯雖然好喝,但是喝起來滋味寡淡,很多人都有這樣的“錯覺”,這雞湯的鹽分明放的已經夠多了,但還是覺得不夠滋味兒。其實並非是不夠鹹味兒,而是不夠鮮味,豬肚這樣的內臟加進去,便提升了一個醇厚的濃度,讓雞湯的口感更加豐富。
鹵煮火燒也是如此,大腸和肺頭的完美結合,讓湯頭濃鬱回味,說不出來的美妙,這種感覺不亞於香料的碰撞融合。
若說豬肚雞湯的味道是鮮香醇厚,那麼鹵煮火燒的味道就是霸道濃鬱,那香味兒直直的飄出來,毫不掩飾,刺激著胤禛的食欲。
四爺腹中翻滾,正好這個時候,雲禩走了出來,手中端著一個木承槃,承槃裡在則是一隻大海碗,那海碗的容量,十足不拘小節。
這老北京的鹵煮火燒,就是要不拘小節。相傳老北京吃鹵煮火燒的人,都是趕大車的下九流才吃,因著內臟便宜,那時候的人吃不著肉,但是又想著肉味兒,所以才彙聚了一疊內臟一股腦的煮,後來漸漸摸索出來的,便成了鹵煮火燒,一直延續下去。
因而這鹵煮火燒,吃的便是一個不拘小節。
雲禩端著大海碗,放在桌上,又把糖蒜和兩隻小碗擺出來,放在胤禛麵前。
糖蒜是固體的,另外兩隻小碗裡則是液體。
一個白色透明的,微微泛黃,另外一個則是淡粉紅色的。
四爺奇怪的道:“這是?”
雲禩道:“蒜汁兒、醬豆腐。”
蒜汁兒是雲禩新鮮搗爛的,放入了一點點鹽,加入湯頭裡,提味兒,去腥氣,且增加鮮味兒,鹵煮火燒,蒜汁兒絕不可少,雲禩喜歡多放。
這另外粉紅色的,便是醬豆腐了,也就是現代超市很常見的豆腐乳。
醬豆腐和蒜汁兒一樣,同樣是鹵煮火燒的靈魂所在,醬豆腐鹹香微甜,濃鬱的醬香加入在鹵煮火燒裡,鮮味兒十足,雲禩很喜歡醬豆腐的滋味兒,但凡是鹵煮火燒,或者羊雜湯、涮火鍋的麻醬蘸料等等,一定要加入滿滿兩大勺子的醬豆腐汁兒。
雲禩幫四爺將蒜汁兒和醬豆腐加入湯頭裡,濃鬱深沉的湯頭,瞬間染上了一絲絲紅色,如此變得更加濃鬱。
雲禩將筷箸交給胤禛,又給了他一把喝湯的勺子,笑道:“四哥嘗嘗看,符不符合要求?”
胤禛早就饞了這香味兒,但是又怕內臟腥氣,之前的豬肚雞湯看著湯頭清亮,一看就是清淡口味的飲食,而這個鹵煮火燒,湯頭很濃鬱渾濁,和清淡完全不沾邊,胤禛唯恐“踩雷”。
胤禛拿起筷箸,夾起一塊切成菱形的火燒,放入口中。
火燒是煮在湯頭裡的,竟然一點子不糜爛,入口有嚼勁兒,而且韌道兒的很,包裹著濃濃的湯汁兒,也不會覺得不入味兒,那感覺真的相當奇妙。
胤禛雖然沒說話,但是頭頂上的小表情又蹦出來了,蹦蹦跳跳的拍手,還有三個幼園體的大字——好吃耶~
胤禛試探了一口,發現沒有踩雷,不隻是沒踩雷,反而戳中了胤禛的喜好,立刻用湯勺舀起一口湯頭來,放在唇邊細細的品味。
湯頭濃鬱極了,怪不得雲禩要給他一把勺子,這吃鹵煮火燒,還沒見過不喝湯的,就跟吃螺螄粉一樣,雲禩每次吃螺螄粉,都舍不得那濃鬱的湯頭,一定要全部喝完才行。
雲禩托著腮幫子,側頭看著胤禛吃鹵煮火燒,道:“四哥也嘗嘗裡麵的硬貨,大腸是我自己個兒處理的,保證乾淨,肺頭筋道又軟嫩,還有這炸豆腐,也是靈魂所在,吸飽了湯汁兒,一咬直呲湯,不過四哥也當心燙到了嘴。”
果然不錯,如同雲禩所說,肥腸彈牙,肺頭軟嫩,炸豆腐包裹著濃濃的湯汁兒,一咬開瞬間呲了滿口都是,險些燙到了胤禛。
雲禩淨了手,給胤禛撥開糖蒜,將蒜皮全都剝掉。大蒜本是乳白色的,經過醃製的糖蒜,變成了晶瑩剔透的生成白,在日光之下仿佛工藝品一般。
雲禩將撥好的糖蒜放在小碟子裡,推到胤禛麵前,道:“若是覺得膩口,吃一個試試看。”
雲禩是用空間的菜壇子醃製的,時間剛剛好,糖蒜脆生生,又十足進味兒,一股子恰到好處的甜,完全沒有了蒜味的辛辣,特彆解膩。
四爺一口糖蒜,一口鹵煮火燒,食的是津津有味兒。
等四爺全都吃完了,擦嘴淨手,雲禩道:“果然是真香定律罷?這世上絕沒有不好吃的食材,隻是沒有發揮它的長處罷了。”
四爺頭頂上冒出一個Q版小表情,小四爺坐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滿足的冒出一個文字泡“哈——”,必然是吃得儘興。
雲禩找準了時機,笑著道:“四爺,還生弟弟的氣麼?”
胤禛並不承認自己鬨彆扭,道:“我何時說過生氣?”
“是是是,”雲禩點頭道:“四哥怎麼會是如此小心眼兒之人呢?四哥絕沒有生氣。”
胤禛淡淡的道:“八弟來找我,又是做鹵煮火燒,又是說儘好話兒的,怕是想要為兄給你查好感度罷?”
雲禩立刻道:“看四哥你說的,弟弟沒事兒就不能上門麼?”
胤禛又淡淡的道:“查,還是不查。”
雲禩:“……查。”
胤禛方才食了鹵煮火燒,食欲真的可以促進心情變好,如今心情不錯,道:“罷了,便幫你這一次。”
胤禛打開控製麵板,點擊查詢。
叮!
胤祉→陳夢雷:0%
陳夢雷→胤祉:1%
胤禛一看,挑眉道:“八弟挑撥離間的這功夫,真是不容小覷。”
雲禩也沒成想,對於這樣的事情,自己還挺在行的,三爺和陳先生,這是徹底的“感情破裂”了。
雲禩摸著下巴道:“看來可以動手搶人了。”
胤禛道:“……”
說雲禩陰險也好,其他也罷,誰讓是三爺先動手的,若是胤祉不招惹雲禩,雲禩也不會跟他過不去,正巧又有這個“強扭的瓜——甜”的任務,雲禩何樂不為呢?
且說陳夢雷被三爺趕出了三貝勒府,如此一來,陳夢雷便沒有了住處,需要臨時尋找落腳的地方。
而北京城呢,可謂是寸土寸金的地兒,雖也有便宜之處,但陳夢雷一時間拿不出那麼多銀錢來置辦房子。
陳夢雷除了伺候三爺讀書之外,在翰林院也供職,倒是可以借著值班的借口,在翰林院留宿,前提是……
陳夢雷需要值班。
今日卻不是陳夢雷值崗,他若是想要留在翰林院過夜,便要去和值崗的人兌換一下班次。
宮中值崗都可以調換,更何況是翰林院了,之前很多人欺負李鍾僑是新人,便和李鍾僑兌換,因此兌換值崗這種事情,屢見不鮮了,也不會惹人懷疑,更何況是陳夢雷主動兌換,彆人偷著樂還來不及呢。
陳夢雷本想今日留在翰林院的,結果看到今日值崗的木牌子——李鍾僑。
竟然是李鍾僑,豈不是李光地的兒子?
陳夢雷和李鍾僑都在翰林院供事,但是二人幾乎沒有任何走動,其實大家都很清楚,陳夢雷和李家血汗深仇,所以沒人會閒的蛋疼,攛掇陳夢雷和李鍾僑共事,都是能避免便避免的,也免得大家夥兒都尷尬。
李鍾僑進入翰林院以來,陳夢雷便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
陳夢雷眯了眯眼目,自己便算是露宿街頭,也不願與李家的人扯上一絲一毫的乾係。
在翰林院留宿的法子是不能用了,眼看著天色不在,陳夢雷離開了翰林院,準備四周走走,看看房子,也好早日安頓下來。
“陳先生,”好幾個翰林院的共事與他打招呼,笑著道:“準備回三爺府麼?那咱們同路啊。”
陳夢雷的目光十足平靜,帶著淡淡的冷漠,道:“不同路。”
說罷,直接轉身走人了。
那翰林吃了癟,碰了一鼻子灰,等陳夢雷走遠了,這才啐道:“甚麼頑意兒?!不就是三爺家養的一條狗麼!呸!”
陳夢雷慢慢走在街上,也沒有甚麼目的,正好“吱呀——”一聲,有人從旁邊大門戶走出來。
胤禛送雲禩離開,剛送到門口,真是巧了,便看到了陳夢雷。
陳夢雷難得沒跟在三爺胤祉旁邊,若是叫旁人看了,都會覺得驚訝,但四爺一點子不驚訝,這還不是八弟乾的好事兒?
四爺這麼想著,便瞥到八弟的唇角挑起一抹狡黠的笑容,然後大步走了過去。
雲禩站在陳夢雷麵前,不等陳夢雷開口作禮,已然笑得無比溫柔,道:“陳先生,租房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