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道:“原八弟是喜歡這個滋味兒?想讓為兄一勺一勺的喂你?也無不可。”
“等等,”雲禩連忙阻止,這麼苦的藥,一勺一勺的喝,這不就等於淩遲處刑麼?雲禩道:“我還是自己飲罷。”
他說罷,很豪爽一仰頭,屏住呼吸,咕咚咕咚全都飲儘了。
不隻是苦澀腥臭,還有一股薑辣的味道。
胤禩苦的舌頭根發木,這個時候感覺唇上一熱,有甚麼東西抵在自己唇上,還有點甜滋滋的味道。
是草莓乾。
胤禛其實早有準備,太醫說過了,這湯藥雖然溫補去寒,但是太苦澀,所以胤禛提前準備了甜滋滋的草莓乾,之前沒拿出來,這會子便塞了一顆給雲禩。
雲禩趕緊張嘴將草莓乾叼入口中,酸甜酥脆的草莓乾緩解了湯藥的苦澀,可算是活過來了。
胤禛道:“喝了藥再歇息會子,一會兒用晚膳。”
雲禩挑眉道:“四哥今兒個不忙?”
“不忙,休沐。”胤禛簡練的道。
雲禩點點頭,躺下來,左右看了看,他剛睡了一起兒,這時候便有些閒不住了。
雲禩躺在榻上,翻了個身,麵對四爺胤禛側躺著。
胤禛正在看書,麵色嚴肅,微微蹙眉,看個書而已,擺著一個肅殺的架子,不過真彆說,四爺這個模樣,都透露著一股蘇氣。
胤禛好像多長了一雙眼睛,分明盯著手中的書卷,卻道:“看甚麼?”
雲禩道:“四哥,我手裡缺個抱枕。”
“抱枕?”
雲禩比劃了一下,道:“就是軟軟的,手感不錯,睡覺可以抱著的那種。”
胤禛揉了揉額角,道:“八弟,你多大了,怎麼聽起來像個孩子。”
孩子?
雲禩心想,自己還在做孩子的時候,可沒抱枕。
雲禩小時候就想要個抱枕,聽說缺乏安全感的人,睡覺的時候都喜歡抱著東西,而人都是缺乏安全感的動物。
尤其是雲禩,雲禩從小生活在父親的暴戾之下,更是缺乏安全感。他想擁有一個抱枕,晚上可以抱著入睡,軟軟綿綿的,暖暖的,但是一直沒能如願……
胤禛臉上閃過一絲冷漠的嫌棄,但是口中卻道:“等著。”
他出去了一會子,很快回來,丟給雲禩一個軟墊,道:“湊合抱著。”
雲禩把軟墊拽進被子裡,給軟墊也蓋好被子,摟著軟墊蹭了蹭,雖然和抱枕相差那麼一點點,但好歹差強人意。
雲禩滿足了,終於又閉上了眼睛,沉沉的睡了過去。
雲禩越睡越沉,越睡越沉,感覺像是掉進了無底深淵。
耳畔好像有人在對雲禩說話,但是他聽不清楚,也不想睜開眼目。
“八弟?八弟醒醒?”
“怎麼開始發熱了,直燙手。”
“快去請太醫來!”
“是,四爺。”
雲禩飲了藥,風寒的症狀沒有緩解,反而越來越嚴重,竟然開始發高燒,額頭滾燙。
太醫風風火火的趕過來,立刻給雲禩診脈,這不診還好,一診脈登時大驚失色,咕咚跪在地上,道:“四、四爺,八爺這是……這是中毒了!”
“中毒?”胤禛臉色難看,氤氳著一層陰霾,道:“如何會中毒?”
“這……這……”太醫道:“方才還好端端的,這前後不過幾個時辰罷了。”
太醫又道:“老臣鬥膽詢問,這幾個時辰之內,八爺可否吃了甚麼?用了甚麼?”
胤禛看了一眼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雲禩,冷聲道:“我一直在這裡,八弟甚麼也沒吃,甚麼也沒用,隻……”
隻是喝了一碗藥。
胤禛猛地想起來,道:“他飲了藥。”
“藥渣可還在?”太醫詢問。
胤禛道:“藥渣不知,但是藥碗還在這裡。”
他說著,端過旁邊的藥碗遞給太醫,這碗裡還有一點殘渣,過濾藥渣的時候剩下了一些,所以雲禩喝的時候,就把底部剩了一點。
太醫趕緊檢查,看過之後大驚失色,道:“四爺!這湯藥裡麵有、有毒啊!八爺就是這樣中毒的!”
胤禛寒著臉,道:“去,立刻去把熬藥的人扣來。”
“是!四爺!”
侍衛去抓人,不一會子就把人抓來了。
那人便是之前去請太醫的隨侍,一直跟在八爺跟前,也算是混了臉熟。
隨侍被抓過來,押在地上,顫巍巍的道:“四、四爺,不知道奴才犯了甚麼事兒。”
“犯事?”四爺胤禛的嗓音冷漠到了極點,陰測測的道:“你沒有犯事兒,因著你犯的是死罪。”
“四爺饒命啊!奴才、財奴不知四爺在說甚麼!”
“你不知道?”胤禛道:“你不知這湯藥中有毒?這毒不是你下的?隻有你一個人煎藥,若這毒不是你下的,還能是誰?”
“真的不是小人啊!”隨侍哭喊著:“奴才不知情,甚麼都不知道!四爺明鑒!四爺明鑒!八爺、八爺您給我求求情啊,八爺您怎麼了?”
雲禩兀自昏迷著,臉色煞白,嘴唇也有些發白,他麵頰上卻透露著不正常的殷紅,仿佛身處冷熱兩重天之中。
胤禛道:“好,既然你不承認,那拖下去打,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巴硬,還是板子硬。”
“四爺!四爺饒命啊!”隨侍使勁掙紮,但是可想而知,他怎麼可能掙紮的開,被侍衛拖拽起來。
胤禛冷聲道:“就在門外打,我要聽到聲音。”
舍門打開,隨侍被拖出去,舍門又關閉起來,隨即傳來隨侍慘叫的聲音。
“饒命啊——”
“饒命啊!真的不是奴才!奴才是冤枉的……”
“彆、彆打了……彆打了,饒命啊……”
“奴才全都招認……招認……彆打了……”
胤禛聽到聲音,這才招了招手,示意侍衛將隨侍帶進來。
四爺的冷漠並非是開頑笑的,那隨侍被打的血粼粼,幾乎隻剩下一口氣,被侍衛們拖拽著走進來,地上立刻拖拽出兩條黏糊糊的血跡。
咕咚!
侍衛將隨侍扔在地上,四爺胤禛冷漠的低垂著頭,淡淡的看著隨侍,道:“說。”
“奴才……奴才……是聽命辦事……”
胤禛沒有廢話,追問道:“你的主子,是誰。”
隨侍似乎有些害怕,顫抖的不敢開口,胤禛冷笑一聲,低垂著頭,凝視著那趴跪在地上,怎麼也起不來身的隨侍,道:“你完全可以相信四爺的手段,若你不說,絕對會比你主子的手段,要狠得多。”
隨侍打了一個寒顫,顫抖的道:“我說我說!是……是三爺!是三爺!”
……
翰林院中。
今日三爺胤祉又來翰林院對接編修的事情,他走進翰林院,沒成想竟然看到了老四。
四爺胤禛坐在椅子上,端著一隻茶碗,正在慢慢的品茶。
三爺胤祉道:“四弟今兒個怎麼來翰林院了?可是皇阿瑪有甚麼吩咐?”
“皇阿瑪倒是沒甚麼吩咐。”胤禛將茶碗放在桌上,發出“噠!”的一聲脆響,抬起眼皮,冷淡的道:“但這件事兒若是皇阿瑪聽說了,必然會有些吩咐。”
胤祉笑道:“四弟,你在說甚麼呐?”
胤禛道:“我在說甚麼,三爺不清楚麼?”
胤祉道:“四弟又不說出來,我怎麼能清楚呐?”
胤禛點點頭,道:“好,帶上來。”
很快有侍衛走進來,拖拽著一個被打的半死不活的人走了進來,正是那日裡下毒的隨侍。
三爺看到隨侍,眼眸不可抑製的晃動了一下。
這隨侍他自然認得,便是自己個兒安排的下毒之人!
陳夢雷還在府上的時候,這種事情都是陳夢雷安排的,自從三爺將陳夢雷趕走之後,就是胤祉自己安排,他收買了一個八貝勒府的隨侍,是府中的老人,肯定沒有人會懷疑他。
然,誰能想到,今兒個隨侍就被拉了出來,而且還打成這個模樣,三爺心裡咯噔一聲,怕是不好,隨侍被打成這樣,怕不是已招認了?
三爺勉強鎮定心神,道:“四弟,這是何人,我不認識啊。”
“彆忙著否認。”胤禛冷笑一聲,道:“他已然招認了。”
胤禛說著,轉頭對隨侍道:“把你說的,再說一遍。”
那隨侍似乎被打怕了,立刻道:“是……是三爺讓奴才給八爺下毒的!是三爺!奴才不敢說謊,這毒藥也是從三爺那裡拿來的!三爺說了,事成之後,給我……給我二百兩,讓我離開京城,便不會有人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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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三爺胤祉斷喝一聲:“你竟敢誣蔑皇子,知道是死罪麼?!”
“四爺,救救奴才啊,奴才說的都是實話!真的是三爺,奴才手裡還有三爺給的銀子,那些銀子可以作證!”
三爺胤祉道:“我何時給過你銀子?我根本不識得你,你說話可要仔細掂量掂量。”
隨侍聽出了威脅的意思,但他如今被四爺抓住,已然甚麼都招認了,怎麼可能兩邊倒,硬著頭皮道:“奴才不敢說謊,真的是三爺讓奴才下毒,定銀就藏在奴才的屋兒裡,都可以作證的啊!”
胤祉沒想到收買的隨侍給搞砸了,而且人贓俱獲,他眯著眼睛,如今隻能寧死也不承認了,否則……
“若是三哥不願意承認,那咱們大可以去皇上麵前,分辨分辨。”
這句話卻不是四爺胤禛說的,一個輕快溫柔的嗓音,從翰林院的堂屋外麵傳來,隨著那人的跫音,一同走了進來。
三爺回頭一看,這個聲音太耳熟了。
雲禩!
“你不是中毒……”胤祉震驚的瞪著眼目,差點脫口而出。
無錯了,站在眾人麵前的,的確是雲禩。且雲禩麵容紅潤,一點子也不像是中毒的模樣,不隻沒有中毒,且神清氣爽,精神不錯。
雲禩笑道:“我不是中毒了麼?怎麼會沒事兒?”
雲禩幫老三問出了他的心聲,隨即自問自答的道:“當然是裝的了,三哥不會以為我真的中毒了罷?”
雲禩是裝的。
這還要從前兩天說起了。
陳夢雷離開了三貝勒府,三爺一時心軟,沒有殺了陳夢雷,他也後悔過,因著陳夢雷真的知道很多,他如今住進了八爺府,胤祉想要殺他便是難上加難的事情了。
雖然陳夢雷離開了,但胤祉想要做的事情沒有完成,他依然想要毒害雲禩,便找到了八爺府上的隨侍,給了隨侍不少好處,讓他下毒。
這種毒素,每日下一點,放在飯菜和茶飲裡麵,神不知鬼不覺,隻會默默地將身子掏空,看起來就好像身子骨天生虛弱不勝一般,誰也不會懷疑。
但問題就在於不能放太多,若是放太多,還是會被一眼看出來。
那隨侍拿了好處,但是一直沒找到機會下毒,畢竟雲禩總是喜歡自己理膳,就連茶葉也是自己搗鼓,不喜歡假手旁人,所以隨侍沒能找到下毒的機會。
他銀子都收了,一直沒有成果,隨侍也很著急。
哪知道這個時候他看到八爺病倒了,太醫開了藥,四爺正好叫他去熬藥,隨侍便知道,機會來了,於是在湯藥中下了毒……
雲禩一笑,道:“我的確害了一點點小小的風寒,不過大部分是裝給他看的,畢竟三爺的這個細作太不敬業了,早已露餡兒。”
其實細作挺敬業的,奈何雲禩有讀心術,那隨侍是雲禩身邊兒侍奉的人,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結果某一日開始,他的頭頂上突然出現了一排黑體大字,明晃晃的紮眼。
——我要下毒!
好家夥,這樣的讀心術,不要太好使,雲禩能看不見麼?
隨侍要下毒,一直沒機會,正巧雲禩染了風寒,他也想知道隨侍後背的主子是誰,便順坡下驢,給了隨侍這個熬藥的機會。
其實他早就和四爺胤禛說好了,兩個人是做了一場戲給隨侍看,雲禩又不傻,自然不會喝那碗帶毒的湯藥。
雲禩笑眯眯的道:“隻能說,三爺識人不清,這隨侍這麼傻,你也來收買,好歹收買一個聰明伶俐的,是也不是?”
三爺胤祉打算裝傻到底,道:“八弟,你誤會了,我並不知情,這根本便是誣告。”
胤禩挑眉道:“哦?三哥不知情,你的意思是說,這個隨侍誣陷於你?”
“正是。”三爺道。
雲禩道:“這可如何是好?既然三哥是冤枉的,那不如到皇阿瑪跟前分辨,皇阿瑪一向英明睿智,必然能分辨出誰說謊,誰沒說謊,你說可好?”
三爺胤祉心頭狂跳,絕不能去皇阿瑪麵前分辨,他日前降了爵,又因著參了一本老四老八,卻沒有搜出賄賂的證據,已然惹得皇阿瑪厭煩了,如是這次再去,都說事不過三,皇上必定不會站在自己這邊兒,對自己十足不利。
況且……
三爺這次因著陳夢雷的事情有些心煩,做法過於急躁,又急功近利了,他急於證明,沒有陳夢雷自己也能做大事,所以結果可想而知,說不定仔細一查,還會有其他的漏洞,到了皇阿瑪麵跟前,豈不是要打回原形?
三爺胤祉頭一次慌了,有些手足無措,手腳冰涼的兀立在堂上,嗓子滾動了好幾下,越發的乾澀起來,不知該說甚麼才好。
“四爺,八爺。”
這時候有人走進了堂屋,拱手作禮。是胤祉現在最不想見到之人。
——陳夢雷!
陳夢雷麵色平靜而冷漠,道:“四爺和八爺沒有立刻向皇上檢舉,正說明二位並非真的想要在皇上麵前分辨,既然如此,不知二位有甚麼要求,不防請四爺與八爺說出來,說不定可以談一談?”
是了,陳夢雷這麼一說,三爺恍然大悟,沒錯,剛才太慌亂了,一時忘了這茬子,若是雲禩想要檢舉自己,早就去找皇阿瑪了,大可不必在翰林院埋伏自己。
雲禩笑道:“還是陳先生聰明。”
三爺胤祉眯起眼目來,道:“那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不知二位弟弟,想開甚麼條件。”
“爽快。”雲禩輕輕撫掌,笑道:“這個條件其實很簡單,但並非是三哥給得起的,而是陳先生才給得起的。”
三爺好生奇怪的蹙眉,道:“甚麼?”
雲禩又是一笑,唇角露出一抹狡黠且誌得意滿的笑容,負手走到陳夢雷麵前,幽幽的道:“條件便是……我要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