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禩下令抓人,那學子真的被抓了起來,其他學子一看,這才怕了。
他們便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賊大膽子。其實膽子也不算大,看到有人真的被抓了,頓時作鳥獸散儘,誰也不敢多吭一聲。
“你們做甚麼!?”
“放開我!我犯了甚麼王法!”
“憑甚麼抓我!”
雲禩冷笑一聲,道:“當街行刺貝勒阿哥,這難道還不是犯法麼?”
“我……我沒有行刺!”
雲禩道:“這麼多雙眼睛都看見了,你意圖用這枚石子刺殺本阿哥。”他說著,踢了一腳地上滾動的石子。
這枚石子怎麼能殺人呢?那書生不過是想要打雲禩一下,泄憤罷了。
書生道:“隻是一枚小小的石子罷了!”
雲禩道:“一枚小小的石子便不能殺人麼?中傷惡意,尚且可以殺人,一枚石子為何不行?”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書生道:“有權有勢,就可以強詞奪理了嗎!”
雲禩又是一笑,這次是被逗笑了,道:“你可真逗,有權有勢不強詞奪理,難道像你這樣的強詞奪理麼?”
“你……你……”書生臉上一頓青一頓紅,氣得臉皮發紫。
胤禛低聲道:“八弟,不要把事情鬨大。”
雲禩知道這個道理,也低聲道:“四哥放心,我心中有數。”
他說著,揮了揮手,道:“帶走!”
書生掙紮著,大喊:“救命——還有沒有王法了!救我啊!救我啊!劉兄!救我,李兄……還有王兄……”
方才和書生“同仇敵愾”的那些個書生都站在一邊,眼睜睜看著他被侍衛押解走,但這時候竟然沒人敢伸頭,一個個都默不作聲起來。
書生一路大喊著,被押解回八貝勒府,太子道:“你抓他回來乾甚麼,要我說,直接關進牢房裡,讓牢卒給他點厲害嘗嘗。”
雲禩道:“是有用處的,這京城裡關於順天府鄉試的流言蜚語眾多,總要有根源的不是麼?倒是可以試著問一問,這個根源何在。”
四爺胤禛點點頭,的確有這個道理,但凡是輿論,尤其是這麼大的輿論,肯定有推波助瀾的存在,不然不可能擴散的如此厲害,影響如此深遠。
大爺道:“隻怕這類的窮酸書生,不願意跟咱們多說,他們清高著呢。”
的確,有些書生是真的清高,但也有仇富的,向來看不起有錢人,就像他們覺得,有錢人的子弟高中必然是賄賂了主考官一樣。
雲禩道:“我自有法子,像這樣的硬骨頭,寧折不彎,就讓他折一折。”
“放我出去!!”
“還有沒有王法了!”
“我要狀告八貝勒!”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告禦狀!”
雲禩來到關押書生的柴房,一腳踹開大門,閒庭信步走進去,那書生被“哐!”一聲的踹門聲嚇了一跳,瞪著眼目道:“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雲禩笑道:“放了你,也不是不行。”
書生看著雲禩,似乎有些狐疑。
雲禩道:“我問你,順天府鄉試貪汙舞弊之事,是誰宣揚出來的?這麼大的風波,總不會沒人宣揚罷?”
那書生昂著下巴,道:“怎麼,你還要將我們這些清貧的學子,趕儘殺絕麼?”
雲禩一笑,道:“趕儘殺絕倒是不至於,但是若你不說……我倒是可以試試把你一個人趕儘殺絕。”
“我……我……”書生的臉色瞬間煞白下來,結結巴巴,想來他也不是真的硬骨頭。
雲禩點點頭,有模有樣的道:“你知道麼,八爺最喜歡的便是研究吃食,這吃食不隻是講究食材,還講究火候。不懂得美食的人,或許覺得柴火就是柴火,沒甚麼太大的用處,但是爺可不這麼覺得,你就說這烤鴨罷,果木燒製出來的烤鴨才最好吃,自帶一股子噴香的味道,其他木頭作為柴火燒出來的那就不好吃。”
書生不知道雲禩為何突然談起了吃喝,一頭霧水,隻覺得雲禩說風就是雨,陰晴不定。
雲禩話鋒一轉,終於說到了點子上,道:“爺這輩子理膳,用過很多柴火,但是唯獨……沒用過人骨。”
“人骨?!”書生的嗓音瞬間拔高。
雲禩有模有樣的點頭道:“是了,就是人骨。有人說人骨燒出來的菜最好吃,自帶一股子……人情味兒。”
書生聽著他的話,嚇得渾身一個冷顫,瑟瑟發抖,瞪著眼睛道:“你……你要乾甚麼?!沒有王法了麼!?你燒菜,竟然要用人骨!”
雲禩陰測測的道:“雖你的骨頭味道肯定酸了一些,但是無妨,將就用罷,說不定還不用放醋了,你若是不願意說鄉試舞弊的風聲是從哪裡傳出來的,我就用你的骨頭當做柴火,烹調美味,你也死而無憾了。”
“我……”你書生梗著脖子,道:“君子寧折不彎!你殺了我罷!”
雲禩點頭:“好得很,這麼硬的骨頭,燃燒起來不知道會不會嘎嘣脆呢?我嘗聽人說折骨而炊,看來這次八爺也要雅致一把了。來人!給爺壓住了他,這折骨一定要新鮮的,剛剛剔下來,往燒的旺盛的火堆裡一扔,嘶……還能聽個脆響。”
“你……你……”書生聽著他的描述,後脊梁發寒,陣陣發抖,眼看著侍衛衝過來,壓住自己,嚇得他臉色慘白的大喊:“我說!我說!”
雲禩挑眉感歎:“好一個硬骨頭!”
那書生麵色一陣紅一陣青,但他嚇怕了,差點尿褲子,瑟瑟發抖的道:“的確……的確是有人在傳鄉試舞弊的事情,但……但這是事實啊!”
雲禩冷聲道:“問你甚麼,你就回答甚麼,問你輿論是哪裡傳出來的,又沒問你是不是事實麼?”
書生顫抖的道:“是……是一家詩文的茶館。”
雲禩仔細一問,好家夥,這家茶館他們之前還去過,可不就是三爺經常去的那個詩文茶館麼?當時雲禩和李鍾僑去了一趟,還在茶館裡看到了“黃狗垂釣”圖。
因為那個茶館還算是有名兒,所以進京趕考的書生,尤其是窮書生,都喜歡到那裡去吃茶,然後結交兩個朋友。
書生道:“我……我第一次聽說舞弊,就是在那個茶館,聽幾個文友兒說的。”
當時書生也落榜了,悻悻然的準備離開北京城,想著與文友兒們告個彆,就去了那家茶館兒,哪知道去了茶館,便聽說了舞弊一事。
書生本就在為落榜和難過,結果聽到舞弊的消息。
——這次榜首竟然都是富貴之人。
——王大人的兒子中了,那個草包?
——李中堂的孫子為甚麼也高中了?不是傳說他隻會打油詩麼?
——你不知道,這次舞弊的人特彆多,所以榜首才都是中堂、大學士的子弟!
書生一聽,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沒有高中,原來是因為鄉試舞弊。
書生怒聲道:“都是因為舞弊!!舞弊之人不得好死!皇上開設科舉,就是為了不拘一格,若是隻為了給富貴之人科考,大可以另設一門算了,為何要難為我們這些窮苦人家?我們十年寒窗苦讀,隻為了這一朝科舉,若是拚財力,還談甚麼科舉!”
雲禩點點頭,道:“彆談甚麼窮啊富啊的,中堂、大學士的子弟高中了,就是用銀錢賄賂了,那一般子弟呢?此次第一名姚觀並非當官人家的子弟。”
“姚觀?!”書生不忿的道:“他的確不是中堂大學士的子弟,但是他和李蟠薑宸英是同鄉!同鄉舞弊,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再者說了,姚觀那模樣的,哼,說句不好聽的,他必然就是個兔爺,還需要用錢財舞弊,指不定就是個賣屁股的!”
雲禩又點點頭,道:“我明白了,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隻要不是你高中,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舞弊,對麼?”
書生被他說的一噎。
雲禩又道:“哪個高中之人,不是十年寒窗苦讀?”
曆史上的確有很多神童的神話,但大多數有才之士其實都是大器晚成的類型,就比如薑宸英,這次的副主考官薑宸英如今已然七十來歲,這在古代來說,絕對是高齡了,薑宸英何止是十年寒窗苦讀,二十年,三十年都不為過。
雲禩道:“十年寒窗,讀的是聖賢書,你雖讀了聖賢書,卻隻當成了耳旁風,反而在心底裡滋生了惡念,這樣的人,如何高中?說到底,不過一個自欺欺人的可憐蟲罷了。”
書生梗在原地,想要辯駁,但一時也不知怎麼開口才好。
雲禩離開了柴房,準備去這個茶館兒走一走。
這次的舞弊事件,是因為流言蜚語而起,是因為輿論而生,雖然重新考試的確可以平息眾怒,但若是背後的輿論不根除,隻是治標不治本的事情。
雲禩打算把背後的輿論根源揪出來,如此一來,這件事情才能成功平息下來。
雲禩對眾人道:“今兒個本來要陪各位兄長去吃飯的,但是不巧,我還要去茶館走一趟。”
太子道:“嗨,這有甚麼的?你沒受傷就行。”
四爺胤禛蹙眉道:“如今你收留姚觀之事,怕已經不脛而走,你一個人去茶館我不放心,還是為兄與你一起去才好。”
胤禛說罷,登時有些後悔,是了,好感度作祟的問題,並非自己想要上趕著攬事兒,趕緊把這次的任務做完,得到好感度調節小插件才是。
雲禩和胤禛二人往茶館兒而去,茶館兒人聲鼎沸,比上次雲禩和李鍾僑來的時候多了很多人。
裡麵傳來激烈的討論聲,還有人在說書,說的正是孔尚任的通天榜傳奇。
“孔兄,好才華!好才華啊!”
“鄉試舞弊無人知,孔兄一朝通天榜,可謂是震動朝野啊!”
“是啊是啊,多虧了孔兄,才有人為我們這等苦心習學的學子出頭啊!”
孔尚任?
雲禩走進去,果然看到好些人眾星捧月,圍著一個中年男子,那男子抱拳道:“不敢不敢,這都是我分內之事,咱們讀學之人,自不能有負聖恩,科舉本來就是選用人才,不拘一格,敝人生平也最恨舞弊!”
他們正說話,有人看到了雲禩,四周突然安靜下來。
孔尚任似乎也發現了端倪,轉頭一看,與雲禩四目相對。
“這不是八爺麼?”
“是啊,上次跟三爺一起來的那個。”
“我還以為八爺是個好的呢,沒想到他護著姚觀。”
“什麼?那個餑餑第一名的姚觀?”
“就是他,姚觀怪不得能高中了,敢情人家不隻是主考的同鄉,還是八爺照拂之人,能不高中麼?不高中都難呐!”
孔尚任粗氣眉頭,立刻走上前來,也不作禮,道:“八爺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雲禩並不介意,道:“隨便走走,聞到了一股子酸味兒,自然就尋過來了。”
孔尚任道:“下官平生最恨不平之事,今日見到了八爺,那就與八爺把話說清楚了,姚觀賄賂主考,貪汙舞弊,實乃罪大惡極,乃是讀書人最大的恥辱,八爺若是但凡還有一絲絲良心,就該把姚觀從八爺府掃地出門,令他受萬人唾罵,自生自滅!”
雲禩奇怪的道:“為何要將姚觀掃地出門?”
“自然是因著貪汙舞弊!”孔尚任憤怒的道:“八爺難道沒聽下官說話麼?”
“姚觀何處貪汙,何處舞弊?”雲禩道:“你可有證據?”
“姚觀賄賂同鄉主考三千銀兩,”孔尚任道:“難道這不是證據?”
雲禩道:“爺記得,一審的結果很清楚,姚觀賄賂主考一事,乃是以訛傳訛的謠言,並沒有三千白銀的確鑿證據。”
“那一定是他們怕被查出來,又賄賂了查案的官員!”有人大喊著。
雲禩笑道:“這敢情好了,要證據,證據擺在你們麵前了,又說是假的?所以你們覺得是真的,才是真的,你們覺得是假的,那就真不了,對麼?”
孔尚任一時語塞,雲禩道:“若你們覺得證據是假的,便查出一個真的來。”
孔尚任道:“我們又不是禦史,又不是督查,如何能查的出端倪?”
雲禩道:“好!你們查不出來,今兒個八爺來給你們查查看。”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雲禩說的是甚麼意思。
雲禩招了招手,“嘭!”侍衛立刻將茶樓的門關上,眾人更是麵麵相覷,這架勢怎麼看起來像是要……關門打狗?
雲禩一笑,室內關上了門窗,整個茶樓看起來有些昏暗,雲禩的笑容溫柔到了骨子裡,卻越發的冷酷起來。
雲禩道:“今日我便來查查散播謠言之人,第一個傳出鄉試舞弊的人是誰,若是不說,誰也走不了。”
“八爺你這是做甚麼?!”孔尚任義憤填膺的道:“有人貪汙舞弊,八爺不去抓這樣的人,非要為難這些學子麼?”
雲禩道:“正直是好事,但孔大人,有的時候正直也會被人當槍使,到最後,不僅是傷了彆人,自己也會被連累。”
曆史上的孔尚任仕途一帆風順,卻突然被康熙斥責罷官,雖然沒有明說,但雲禩覺得和這次的順天府舞弊案件脫不開乾係。
畢竟順天府鄉試案鬨得沸沸揚揚,最後姚觀是無辜的,那通天榜便是鼓動煽亂的反作,孔尚任能有好果子吃?
雲禩走過去,找了張椅子悠閒的坐下來,甚至還翹起了二郎腿,道:“我已然打聽過了,順天府鄉試舞弊之事,就是從這茶館兒傳出來的,今日無論如何,我都要查處一個所以然來,誰才是這個源頭,若是沒人承認,一個人也彆想走。”
學子們麵麵相覷,孔尚任被雲禩的“氣焰”激怒了,剛想要反駁雲禩,雲禩擺擺手,已經有侍衛上前,捂住了孔尚任的嘴巴,把他拖到一邊去了。
雲禩笑道:“孔尚任不過一個小吏,你們想讓他給你們撐腰,想的也太簡單了,今兒個八爺就把很話兒放在這裡,不揪出製造輿論之人,你們……同罪。”
茶館便是輿論的興起之地,也是輿論的擴散之地,很多人都像孔尚任一樣,被輿論激怒,雖然此事與自己無關,但都為了學子們打抱不平,所以才鬨得沸沸揚揚。
雲禩道:“這中堂賄賂主考,大學士賄賂主考,三千兩一萬兩,有模有樣兒的,到底是誰傳出來的,你彆說你們不知道。”
書生們聚眾在一起,也是互相壯膽子,如今看到這勢頭不對,全都閉上嘴巴,誰也不想開口當這個出頭鳥。
“不說?”雲禩一笑:“不說好辦啊,你們看到了麼,我這個四哥,乃是京城裡有名的冷心冷性,他的手段,可沒有八爺我這麼溫柔了,誰想領教領教?”
四爺:“……”
書生們嚇得沒了主意,紛紛後退。
雲禩環視一圈,找了一個最慫的,拍了拍自己的袍子,走上前去,笑道:“你想說說看?”
“饒命啊!饒命啊!”那書生果然慫的很,咕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道:“八爺我甚麼也不知道啊,我就是……就是在這裡喝茶,喝茶啊!真的甚麼也沒傳,我、我……”
雲禩親和的一笑,把人親自攙扶起來,簡直是給一棒子送一顆紅棗,溫柔的道:“我又沒說你有甚麼罪過?隻是問問你,你可知道,是誰傳出的輿論?”
那書生一個勁兒的篩糠,分明八爺的嗓音溫柔又親和,卻說不出來的怕人。
“我……我說,是一個姓王的書生,我和他不熟啊,我第一次聽說舞弊,就是聽他說的,當時……當時我還看到他發了傳單,上麵寫著中堂舞弊三千銀兩等等,我隻是看了,我沒有謠傳啊!”
雲禩點點頭:“姓王的書生?他今日可來這裡了?”
“沒、沒來。”那書生搖頭,道:“他沒來,不過我知道,他家裡住在這條街的儘頭,那戶最破爛的就是。”
書生嚇得怕了,簡直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全都給說了,也免得雲禩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