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拜見八爺!”
“小生不知是八貝勒,衝撞了八貝勒,小生,小生該死……”
四爺才接了任務,從外麵走進來,便看到一個眼熟之人拜在地上,給老八磕頭。
可不就是四爺剛才接的任務的主角麼?
四爺經曆過上輩子,因此他記得姚觀這個人,是一科的狀元,雖然記得不是很清楚,但是眼看到姚觀,還是突然想了起來。
他本是想要到雲禩這裡走一走,哪知道這麼巧,竟然碰到了任務的主角姚觀了。
姚觀拜在地上,趕緊磕頭道:“小生沒能認出八爺,罪、罪該萬死!”
雲禩道:“與你開頑笑的,不必這麼多禮。”
“開頑笑啊……”姚觀一聽,狠狠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道:“原是開頑笑,恩公你不是八爺?嚇死小生也,恩公,你可不能與旁人開這種頑笑,冒充皇親貝勒,那可是死罪啊!”
四爺胤禛眼皮一跳,道:“誰說他是冒充的?”
姚觀登時懵了,奇怪的看著他們,雲禩笑眯眯的點頭道:“對啊,誰說我是冒充的?”
“可……你……不是……”姚觀一陣語塞,道:“你不是……不是開頑笑的麼?”
雲禩道:“我說那句,住得起這麼大的宅邸,是與你開頑笑的,但我沒說自己個兒的身份是開頑笑的。”
“八、八爺!”姚觀呆頭呆腦的,突然又跪下來,連連給雲禩磕頭,重新拜見:“小生拜見八爺!拜見八爺!八爺恕罪!”
他說著,似乎想起了甚麼,連連對胤禛拜禮:“小生也拜見四爺!拜見四爺!”
雲禩道:“呆是呆了點兒,但還知道變通呐?”
雲禩沒想到姚觀這麼呆的人,竟然知道拜見四爺。
胤禛認識姚觀,但是他要裝作不認識,故意道:“八弟,這書生是甚麼人?”
雲禩道:“舞弊的狀元郎?”
“四爺八爺明鑒,小生……小生絕無舞弊啊!”
姚觀剛說到這裡,四爺胤禛已經到:“我相信你。”
“嗯?”雲禩挑眉道:“四哥是頭一次見到姚觀麼?為何會相信姚觀所說?”
胤禛自然不能告訴雲禩,自己活過一輩子,因此相信姚觀是無辜的。
其實上輩子四爺也不相信,他這個人手腕嚴明,嫉惡如仇,所以聽說舞弊的事情之後異常震怒,當時的感覺,應該就和憤然做通天榜傳奇的孔尚任差不離罷,都是替彆人憤怒,想要給眾多學子一個公道,儘自己的可能。
但是四爺沒想到的是,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就是一個笑話,根本沒有人收受賄賂,也沒有人參與舞弊,高中的人第二次還是高中,落榜的人第二次還是落榜,唯有嫉妒,人言可畏。
嫉妒扭曲了十年寒窗的聖賢之心,讓他們變得張口造謠,反正又不知道是誰造謠的。的確,不知是誰先提起了舞弊,起初隻是一句“這次榜頭全都是達官貴人子弟,一定是舞弊了!”,就因為這麼一句不負責任的話,以訛傳訛,隨口一說,變成了證據確鑿。
久而久之,還給大學士、翰林院的各位都編造出了舞弊的具體金額,甚麼三千兩、一萬兩,在慶豐樓請了宴席,吃了山珍海味,喝了紫金佳釀等等,有模有樣,仿佛被人看到了一般。
進而都察院開始查辦,各地學子怨聲載道,開始遊街罷工等等,朝廷也變得無奈起來,康熙必須要速戰速決,才能平息學子們的怨憤,當然,還有通天榜推波助瀾,最後的結果就是考官發配充軍,李蟠充軍三年,薑宸英不堪受辱,自儘於牢獄。
最後真相大白之時,隻剩下一聲歎息,人都沒了,還能怎麼樣呢?
四爺自然是相信姚觀沒有舞弊,但他不能說出來,便道:“這書呆子如此模樣,如何能舞弊?”
雲禩挑了挑眉,四哥雖說的有道理,但是他的頭頂上明晃晃寫了三個大字——我說謊!
四爺蹙眉道:“順天府鄉試的事情,我也略有耳聞,皇上讓人負責一審,一審的結果沒有任何舞弊的證據,皇上也批下了奏本,公示出來,但是學子們顯然不接受這個結果,都察院已經開始著手此事了。”
的確,學子們不接受這個結果,十年寒窗苦讀,並非抵不過舞弊金銀,而是抵不過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姚觀,他們如何能甘心?
正說話間,陳夢雷急匆匆趕來,道:“八爺!”
他說著,看向胤禛,道:“四爺也在?那正好兒了,皇上急招各位,召開廷議。”
眼看著便要黃昏了,突然這個時候召開廷議,一定是非常要緊的事情。
雲禩道:“陳先生可知道是甚麼事情?”
陳夢雷道:“下官打聽了一番,聽說……是因著順天府鄉試一案,皇上震怒。”
姚觀心中咯噔一聲,有些站不住,道:“完了……驚動了皇上,這……這可怎麼辦呢?我會不會連累八爺,我還是……”
雲禩阻止了他,道:“無妨,你不必離開,外麵冷的緊,我這裡還暖和一些,你且安心住下來,我進宮去去就來。”
姚觀還有些擔心,但是八爺都這麼說了,何況在姚觀心中,已經把八爺當成了救命稻草,而且還是那種相當粗壯的救命稻草!
雲禩與胤禛換了衣裳,兩個人便急匆匆的往乾清宮而去,因著是召開廷議,而不是朝議,所以就在乾清宮的殿上召開。
乾清宮的大殿門口已經有很多臣工聚集了,大家紛紛議論著,雲禩打眼一看,果然有督察員的人,都察院的郭琇也來了,除此之外,還有江南道禦史鹿佑。
雲禩認識鹿佑,但是並不知他今日是來做甚麼的,胤禛一看心中卻很清楚,因著上輩子也是如此,江南道禦史鹿佑是來彈劾李蟠和薑宸英的,也是因為鐵麵無私的鹿佑一心為了學子伸冤,李蟠和薑宸英最終下獄。
“皇上急招咱們,甚麼事兒啊?”
“您不知道?”
“您竟然不知道,看見那邊翰林院的那兩位沒有?”
“是餑餑狀元和薑老啊!”
李蟠的外號就叫餑餑狀元,其實沒有貶低的意思,李蟠出身低微,他進入考場的時候為了防止饑餓,帶來了三十六個餑餑,哪知道這個愣頭愣腦的餑餑,後來竟然高中第一名,康熙親點狀元郎,如此餑餑狀元的名字便流傳了開來。
“正是他們!還能有甚麼事兒?今日裡坊間沸沸揚揚,可不就是順天府鄉試貪汙舞弊的事情麼?”
“順天府鄉試,他們也敢貪汙舞弊。”
“是啊,要我說,就是一把子的文臣鬨的,打仗衛國的時候他們沒用,鬨騰閒事兒的時候他們倒是有點手段,害得咱們急招入宮。”
“就是啊,學子十年苦讀,為的就是一招科舉,貪汙舞弊的人都該死!”
眾人竊竊私語,李蟠和薑宸英就站在一邊兒,哪裡有聽不見的道理?那二人臉色非常難看。
“各位大人,請入殿罷。”梁九功從裡麵走出來。
眾人走入乾清宮,康熙臉色難看的坐在龍椅上,眾人拜見,康熙也不讓大家起身,冷冷的道:“知道今日朕為何急招羣臣入宮麼?”
眾人還拜在地上,麵麵相覷,誰也不敢說話,的確,有人心裡清楚,但是不敢說,紛紛低頭,誰想做這個出頭鳥呢?
這個時候江南道禦史鹿佑便站出來,道:“聖上!卑臣知曉。”
“哦?”康熙道:“鹿佑,你說說看。”
江南道禦史站出來,道:“順天府鄉試舞弊一案,聖上親點審查,舞弊之事明晃晃的擺在眼前,審查結果卻是無人舞弊,皇上自然震怒。”
李蟠最是沉不住氣,立刻道:“下官的確無有舞弊啊!自然是查不出來的!”
鹿佑冷笑一聲,道:“是麼?這查不出來,也有幾種可能。”
薑宸英相對於李蟠來說,鎮定得多,當然,脾性也倔的多,冷聲道:“按照禦史大人的意思,是有甚麼可能?”
鹿佑道:“其一,辦事之人不利,沒有查出舞弊之事。”
他是說完,都察院的經收官員跪了一大片,磕頭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鹿佑又道:“其二,辦事之人與舞弊之人相勾連,抹殺科舉舞弊的證據。”
“皇、皇上!”
“皇上明鑒!下官們哪裡敢勾連?隻求兢兢業業肝腦塗地啊!”
“皇上明察!明察啊!”
鹿佑第三次開口道:“淡然還有其三,就是舞弊之人太過狡猾,因此督查的官員沒有查出來。”
“你這人!”李蟠憤怒不已。
薑宸英道:“鹿大人就沒有想過其四麼?查不出來,是因著其實根本沒有人舞弊。”
江南道禦史冷笑一聲,道:“沒有人舞弊?放榜之後,學子嘩然,這麼多學子難道都一眾眼瞎了不成?”
薑宸英說的頭頭是道,道:“下官雖也是貧苦出身,但不得不說,如今有識學子,的確是富貴人家的學問普遍比窮苦人家的學子學問高,這不是正常的事情麼?富貴的人家,請得起最好的教書師傅,而窮苦人家的學子,隻能到處遊學,讀書之餘還要為生計苦惱,無法一門心思鑽研。”
“一派胡言!”鹿佑道:“此次放榜,怨聲載道,難道這些學子集體都瞎了麼?”
李蟠道:“學子瞎沒瞎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自己秉公辦理,我們翰林院秉公批閱考卷,禮部也秉公複查考卷,都是一板一眼,不能因著有人覺得自己才華高,卻沒有高中,便說科舉有舞弊的現象。”
“這麼多雙眼睛都看著,李大人是想睜著眼睛說瞎話了?”
“說瞎話?你們才是說瞎話,我翰林院李蟠,得罪了你們江南道了麼?一審的結果已經成了,全無舞弊,說下官貪了銀兩上萬,下官所有的家當加在一起還沒有上萬,江南道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麼?”
嘭——
“夠了!”
康熙聽得頭疼,狠狠一片案幾,道:“都給朕閉嘴!”
眾臣一聽,嚇得瑟瑟發抖,全都跪下來請罪。
康熙黑著臉道:“這裡是乾清宮,不是市井江湖,容不得你們吵鬨撒野。”
“臣知罪!還請聖上保重龍體!”
康熙冷聲道:“江南道禦史。”
“臣在!”鹿佑應聲。
康熙道:“你說李蟠與薑宸英舞弊,可有證據?”
“這……”鹿佑一時間誰不出所以然來,磕巴了一下,道:“皇上明鑒,舞弊之人狡猾,如今下官還沒有證據,但是倘或皇上準奏下官督查此時,下官一定將順天府鄉試舞弊一事,查的清清楚楚,水落石出,還給學子們一個公道!”
鹿佑沒有證據證明李蟠和薑宸英有罪,康熙也有些猶豫了。
鹿佑又道:“皇上您有所不知,今日京城黃沙漫天,這是老天爺發怒的征兆啊!此科榜頭必有亂臣賊子,也或許是有合該高中的人才,卻沒有中榜,請皇上明鑒!”
雲禩挑眉,黃沙漫天?這不沙塵暴麼?的確,其實早年的北京城沙塵暴很平常,尤其是春天風大,雲禩印象中,自己小時候每年都會遇到沙塵暴,古人都是迷信的,甚麼冰雹,甚麼沙塵暴,全都能說成是老天爺發威。
康熙一聽,沉吟道:“簡直是胡鬨!這麼大的事情,沒有人能給朕查清楚麼!?外麵怨聲載道,就差指著朕的鼻子說舞弊了!好啊,真真兒是太好了!來人,將李蟠和薑宸英,暫時革去頂戴花翎,關押候審。”
“皇上!!皇上!”
“皇上,冤枉啊!”
“老臣是冤枉的!皇上,臣兢兢業業,肝腦塗地,從未舞弊啊!”
“皇上,你這樣做,會寒了臣子們的心啊!”
李蟠和薑宸英立刻跪下來叩頭,但是如今康熙正在氣頭上,根本說不通,也聽不進去,誰勸都不好使的。
雲禩眯了眯眼目,這個時候,他本該上前勸阻的,但是皇上正在氣頭上,如果勸阻,隻會適得其反,招惹皇上的逆反心理。
四爺胤禛也想到一起去了,他知道李蟠和薑宸英是無辜的,但是他也熟悉康熙的秉性,康熙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如是此時迎來,隻會適得其反。
康熙怒聲道:“押解下去,充軍處理!”
剛才康熙還說押解候審,這麼一回子便成了充軍處理,李蟠和薑宸英更是不服氣,想要爭辯一二。
雲禩眼眸微轉,站出來道:“皇阿瑪。”
“怎麼?”康熙道:“你也要為舞弊之人求情?朕這輩子最痛的事情,莫過於貪汙舞弊,與結黨營私!”
雲禩道:“皇阿瑪,兒臣並非是為了甚麼人求情,而是覺得此時最重要的便是學子。學子十年寒窗苦讀,從九月開始就等放榜,如今雖然處置了李蟠與薑宸英,但榜頭還是榜頭,所以兒臣懇請皇阿瑪,暫時關押李蟠與薑宸英,以科舉為重,重新科舉,再次放榜,還給學子一個公道。”
如果李蟠和薑宸英是清白的,那麼重新科舉的結果,和現在應該差不多,這樣也能證明李蟠和薑宸英沒有參與舞弊。
雲禩說的十分巧妙,胤禛也接了任務,當即站出來應和道:“皇阿瑪,八弟所言甚是,學子苦讀不已,還是應該首先重辦科舉,二次考試,如此一來,才能平息學子們的眾怒。”
眾人麵麵相覷,這事情鬨得這麼大,皇上又這麼生氣,重新考試?那主考官豈不是成了眾矢之的,若是放榜結果不儘如人意,主考官豈不是也完蛋了,像李蟠和薑宸英二人一般,也下獄去頑頑?
康熙道:“重新考試,無錯,的確很是重要了,那你們說說,誰願意主持這次的科舉重考?”
誰願意?自然是誰都不願意了?唯恐避之不及,退避三舍才好。
康熙道:“怎麼?怎麼都不說話了?平日裡不是一個個上趕著替朕分憂麼?這會子讓你麼主持科舉而已,又不是讓你們上戰場,為何不言語了?”
眾人仍然麵麵相覷,誰也彆想挑這個頭,雲禩一看這場麵,好罷,雖自己在這裡算是三分之一個“文盲”,但眼下無人肯當主考官,雲禩正好接了這個任務,便站出來道:“皇阿瑪,兒臣願意為皇阿瑪分憂。”
哪知道這麼巧,四爺胤禛也站出來,道:“兒臣原為皇阿瑪分憂。”
康熙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由老四和老八你們二人監考,朕會親自出題,這次的科舉,絕無舞弊可能!”
“皇上英明!”
康熙又道:“鹿佑。”
“臣在!”
“徹查的事情,”康熙道:“便交給你來處理,你不是說主考失德麼?那你就把證據擺在朕的麵前!”
“是,微臣一定不辜負皇上的囑托!”
康熙在氣頭上,雖然還沒有查清楚,也沒重新科舉,但鐵了心將李蟠和薑宸英下獄,兩個人全都被投入了牢獄,等待發配。
羣臣從乾清宮出來,四爺胤禛趕上兩步,與雲禩並肩而行,道:“關於李蟠與薑宸英二位主考之事,八弟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