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桑葚從路燈處走回車旁的時候,謝薄聲已經回來了,他就拿著一本書,還有一瓶水,遞給她:“剛剛和誰聊天?”
“是非白,”小桑葚仰臉,“她剛剛好像在送單?”
謝薄聲頗為意外:“送單?什麼單?送外賣?還是快遞?”
“都不是,”小桑葚搖搖頭,“好像是送人?”
“嗯?”謝薄聲隨口一問,“現在還有這種業務?”
謝薄聲很少點外賣,網購的次數也不算多。
生活上,謝薄聲對網絡的依賴不是特彆重,到了如今信息電子化的時代,即使打開手機就能最快獲取到新聞,他仍舊堅持訂購報紙、周刊和月度雜誌。倘若給他斷網上四五天,他的生活也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他不會過度依賴電子產品,沒有刻意教過小桑葚,她也是一樣。
比起來冷冰冰的電子屏幕,小桑葚更喜歡活生生的謝薄聲。
“大概吧……”小桑葚從謝薄聲車上找到自己的小手機,捧在手中,給白貓先生發今天的學習進程,順便問候他的近況,寵物店的生意如何,“非白好厲害,她甚至都可以自己找到工作哎。”
想想看,白貓先生也是這樣。
莫非白也是。
兩個人都是自己努力在人類社會摸索、上當、再上當、再再上當……
謝薄聲肯定地說:“你也會自己找到工作。”
“隻是你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因為蘇十白和莫非白都比你大,對不對?”
“是喔。”
想通這一點後,小桑葚又重振旗鼓,她說:“我一定會成為最優秀的校長。”
謝薄聲笑:“好。”
“未來,我還要教更多的貓貓人,就像你教我一樣,”小桑葚說,“我也要向白貓先生學習,要保護好、拯救我們的同類。”
謝薄聲頓了頓,才說:“好。”
這一聲“好”並不算完整,隻因“同類”兩個字,猛然刺痛謝薄聲神經,將他驟然拉回現實。
是啊,在小桑葚的眼中,貓貓人才是她的同類。
人類和貓的選擇中,她必定毫不猶豫地選擇貓。
就像她的審美觀中,最帥氣的也必然是貓,最英勇的也是貓……
等她情竇初開,產生男女之間的情愫,那情愫的對象,應該也是貓。
謝薄聲的心,莫名墜入湖中,洇了一小塊兒冷冰冰的涼意。
貓啊。
不同的種族,完全不能使用人類的道德觀念去約束他們。事實上,種族之間的鴻溝原本就是不可逾越,正如尊重各個民族的生活習慣,講道理的話,謝薄聲也應當尊重貓類的習性……隻是小桑葚情況特殊,選擇讓她融入人類的生活,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倘若還有其他、更多的貓貓人呢?倘若其中也有小桑葚認為“超級帥”“超級喜歡”的男性呢?倘若她……愛上對方呢?
到了那個時候,小桑葚是否還願意如今日這般,聽他規勸,和他聊天?
謝薄聲沉默不言,他下意識看了眼副駕駛座的小桑葚。
小桑葚無憂無慮,捧著手機發完短信,等待回信的過程中,她將手貼在車窗玻璃上,感受著玻璃上的溫度差,望著外麵朦朧夜色、往來的人群。
那些都是人類。
時至今日,謝薄聲終於明白了那種感覺。
——你種下一粒種子,精心嗬護,日日澆水,夜夜施肥,捉蟲,曬日。
——你望著她成長,望著她生根、發芽、抽枝、散葉、開花。
——而花朵則傾慕著過往的蜜蜂。
——你生出點莫名的嫉妒。
——你開始嫉妒每一隻過路的蜜蜂,並嘗試扼殺所有的蝴蝶。
——你開始想要用玻璃罩將花朵罩起,將她強行搬回房間,拒絕一切窺探。
但是。
謝薄聲閉上眼睛。
他不能。
他不能因一己私欲去剝奪花朵盛放的權利。
在這世界上,誰能對這樣一雙無辜的眼睛下手,誰又能鐵石心腸、不知廉恥地去欺騙無知的貓咪……
“我能。”
九點鐘,值班後終於歸家的鄭不凡一身白襯衫,他看著莫非白:“手機不好用了怎麼不和我說一聲?我給你買就行了,你怎麼還去接這種奇怪的兼職單?”
這還真是鄭不凡第一次聽說的兼職單。
有個遭受校園霸淩的學生,花錢雇傭莫非白充當他的姐姐——畢竟,梅花武館裡麵的人出了名的能打,還嚴苛。很多初中生都被家長這樣嚇唬過——再不好好學習,我就把你送梅花武館裡去!
武館的確收高中生,不過是往體育上麵培養的,和一些體校也有合作。
在很多初高中生眼中,梅花武館是個極為恐怖的存在。
莫非白收了那個孩子一百塊,答應接下來的一個月,每周都有三天送他去上晚自習,保護他不受霸淩。
“嗯嗯?不要你買,”莫非白說,“我又不是家貓,向往自由的貓絕不會向人類低頭。”
她樂顛顛地拆開手機的保護殼,剛洗完澡,頭發還在滴水。領口鬆鬆垮垮,露出來鎖骨,還有一塊洗也洗不掉的紋身。鄭不凡不言語,去衛生間拿了一塊兒乾淨的毛巾過來,坐在莫非白背後,攬著她,給她擦頭發。
莫非白一心一意在自己的新手機上,不理會他,隻是錢花出去了,她才覺著小桑葚給她整理的邏輯好像有那麼一點奇怪。
雖然手機到手了,但錢也真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