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道歉呢?
小桑葚不明白。
玻璃窗外的雨水好似要衝破隻有二人的世界,小桑葚坐在謝薄聲對麵,美味的甜點,甜蜜的奶茶,這些東西,她都沒有辦法喝。
隻是一句“對不起”而已,為什麼謝薄聲看起來這麼痛苦?
小桑葚伸手摸了摸,她低頭,感覺胸口,人類的心臟在隱隱發痛。這種壓抑的疼痛好似牽動全身,好像是因為謝薄聲剛才的表情而發作。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小桑葚偏了偏臉,她之前剪掉的金色短發已經重新生長到可以紮起小馬尾的長度,卷卷的,淺淺金色的頭發有一層溫潤光澤,她說,“你對我很好,給我地方住,還給我錢花,讓我讀書……”
一個一個地數著,小桑葚說:“你拯救了我。”
謝薄聲的手放在桌子上,指腹緊緊貼靠著桌麵,修長的指甲因此泛出一點白色,小桑葚出神地盯著他指甲上的那點光澤,聽到謝薄聲低聲:“不是這個原因。”
“那會是什麼?”小桑葚說,“我不覺著你有要向我道歉的必要。”
謝薄聲說:“因為我想你永遠留在我這裡。”
嘩啦啦。
雨幕暴落,明亮淒厲的閃電好似要將這個世界硬生生劃開一道創口。電閃雷鳴,謝薄聲臉色蒼白,他明白自己在說什麼,但他無法阻止自己的墮落。
對自己照顧這麼久的人說這種話。
對分不清依賴與愛的人說這種話。
“永遠?”小桑葚說,“你對我說過這個耶,我答應你了。”
她甚至不懂得這意味著什麼。
閃電過去,是轟轟烈烈的雷聲,哪怕隔著玻璃,也能聽到足以令人心思震顫的聲音。小桑葚有些害怕這種巨大的聲音,這點倒是貓貓的本能,她下意識縮了縮手,牢牢地握住那本有溫度的奶茶。
她在不安。
“是另一種永遠,倘若、倘若你願意的話,”謝薄聲聲音平靜,他沒有辦法對著還在讀高中生的她說出那種直白的話語,那些可怕的、能嚇到她的念頭,他決定還是暫時藏一藏,再藏一藏,“以後,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小桑葚:“什麼?”
“但你不能再交男朋友,”謝薄聲說,他的手指終於從桌麵上離開,望著小桑葚,他輕聲,“你不能再和其他的男性擁抱,接吻,或者……生下其他的小貓。”
小桑葚:“啊?”
……好可惜,那她豈不是不能擁有白貓、橘貓、橘白貓、狸花貓、玳瑁貓、三花貓、奶牛貓、黑貓……這麼多顏色的貓崽崽啦?
而且,她和謝薄聲會生出什麼樣的貓崽崽?是白色的嗎?還是黑色的?黑白的?
謝薄聲不說話了,他安靜地望著小桑葚,等待她的回應。
小桑葚鬆開那杯奶茶,雙手托臉,憂慮:“隻能和你嗎?”
謝薄聲緩慢地說:“我知道這點對你來說可能有些難以接受,但這是我,這是我作為一個普通的人類男性對唯一伴侶的要求。我希望,在她心中,我也是唯一。”
他說得太複雜,超過了小桑葚的認知,她呆呆坐著,動了動耳朵。
“我聽不懂,”小桑葚說,“你可以講得再詳細一點嗎?”
這已經是謝薄聲的極限了。
高空在上的靈魂啊,好似在審視著現在這個肮臟的、受到欲-望支配的、扭曲的男性,用一副道貌岸然的軀殼,來對著他親自照顧的小貓說出這種令人不齒話語。
“現在沒聽懂,也不要緊。”
謝薄聲微微笑,他站起來,傾身,抬手,摸了摸小桑葚柔軟的金色卷發,小桑葚仰起臉,一眼望進他的眼睛,她聽到謝薄聲溫和的聲音,他好似平息心情,但小桑葚感覺他似乎被荊棘困住了,他的靈魂好似被囚禁了。
“沒關係,”謝薄聲說,“我可以等你,小桑葚,我願意等你慢慢理解這些。你隻要知道,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我會一直陪伴你。”
“在你能夠理解今天的這些話之前,”謝薄聲說,“我保證,絕不會傷害你,利用你,欺騙你。”
……
人類的感情太過複雜。
小桑葚和謝薄聲在甜品店中喝完奶茶,在雨勢漸歇的時候才離開。
謝薄聲的車子停在地下車庫,兩人乘電梯下去,光芒並不盛,小桑葚牽著謝薄聲的手在黑暗中慢慢地走,他的手又暖又熱又大,熨帖溫柔。小桑葚幾次抬頭看,隻能瞧見謝薄聲流暢的下頜線,以及他黑暗中熠熠的眼睛。
小桑葚忽然想,如果她生下來就是人類,是不是,謝薄聲就不會這樣糾結?
他會不會好一些?
假設永遠都無法成立,所有的“如果”也不過是人類妄想尋求的另外一種答案。小桑葚隻知道,從這裡到車上的一段路,謝薄聲走得很慢,他配合著小桑葚的步伐,放慢速度,等著她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