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銘遠已經掀起車簾跳下馬車給兩位長輩行禮,曼娘感到淚又流下,睞姐兒睜大一雙眼伸手給娘擦著眼淚:“娘不疼,吹吹,吹吹。”說著睞姐兒就鼓起小嘴往曼娘手上吹。這孩子,還以為自己是因為哪裡疼才哭?曼娘覺得女兒無比貼心,大著肚子不好抱她,隻是點著她的鼻子:“傻閨女,心疼哪是吹吹就好的?”
是嗎?睞姐兒聽不懂娘說什麼,眼睛還是睜的大大的。車簾又被掀開,這回進來的是徐明晉,他一進來,睞姐兒就笑開:“舅舅,抱。”徐明晉接住外甥女才對曼娘說:“姐,你這回啊,膽子太大了,走就走吧,還不肯告訴爹,還讓郡主和你一起隱瞞。你當爹就什麼都不曉得?要不是看在這小丫頭麵上,爹都快氣死了。”
說著徐明晉哎呀叫起來:“這是你舅舅我的肉,不是糖,彆亂咬。”曼娘把徐明晉的衣衫從睞姐兒嘴裡麵扯下來:“她現在在出牙呢,牙根癢,見人就咬。出完了就好了。”出牙?徐明晉伸出手把睞姐兒的小嘴打開,整整齊齊兩排小牙:“這不都快出完了?還牙根癢?”曼娘沒有理弟弟,而是把弟弟的手指從女兒嘴裡拿出來:“你舅舅手臟,彆咬。”
徐明晉不滿了:“姐,那是我的肉好吧,你啊,還是快些想想怎麼和爹爹說?”怎麼說?曼娘把女兒往自己懷裡攏緊一些:“爹爹他,會明白我的。”徐明晉的眼眨了眨。曼娘摸下他的頭:“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已經娶了媳婦,以後這個家,你要頂起來。”
徐明晉沒有再像平常那樣,和曼娘嘻哈幾句,而是鄭重點頭:“姐姐,我明白。”這時馬車停下,春雨來請曼娘下車,十裡長亭,爹爹和舅舅,竟然送自己送了十裡,曼娘的眼又有些濕,帶著睞姐兒下車。
睞姐兒看見外祖父,一雙眼頓時彎起,張開雙臂要外祖父抱。這是徐啟的第一個孫輩,自然也十分得疼,徐啟把睞姐兒抱起才對曼娘道:“我曉得,你們是要去經風吃雨的,可是睞姐兒還這麼小,還有你肚裡這個,你就真能忍心?”
父親話裡永遠都含著濃濃的擔憂,曼娘勾唇一笑:“爹爹,從我三歲起,您和娘,還有祖母,就教了我很多了,我不是一個隻會過好日子的人,我的女兒,也不會是那樣嬌慣的什麼都不會的人。爹爹您放心,我會好好的,一定會好好的。”三歲那年,就是和俞家定親時候,徐啟輕歎一聲:“我曉得,你是有主意的,不然你也不會這樣跟著你丈夫過去吃苦。可是,你想過我沒有?”
徐啟年不過四十,尚稱壯年,可曼娘從他發邊,已經看見原來沒看見的銀絲,曼娘不由悲從中來,聲音有些哽咽:“爹爹,是女兒不孝,可是人家生了女兒,總是要出嫁的,出了嫁就跟彆人走了。”徐啟怎不明白這個道理,聲音裡帶上歎息:“早知道如此,我當初就隻該生男不生女。”
免得成人之後,要麵臨這樣境地。陳七老爺聽到這話就插道:“生男又如何,長大後沒出息還好,有了出息,還不是千山萬水地去了。總之,做人就是如此。姐夫,你也不要這樣難過,雖說福建很遠,龍岩很小,可也是朝廷統率之所。朝廷曆年都有官員去的。”
徐啟當然曉得,可是那是彆人,不是自己女兒女婿,徐啟的眼還是看著女兒,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你走了,回來時候,爹爹要看見你和現在差不多,可不能……”陳七老爺已經往徐啟手上塞一杯酒,又往陳銘遠手上塞一杯酒,接著自己舉起酒杯:“姐夫,事已至此,你就痛痛快快放外甥女和外甥女婿去,又何必這樣婆婆媽媽的?來,阿遠,飲了這杯酒,此後一路順風。人,最要緊的就是這口氣,這口氣不能泄,就什麼都好。”
陳銘遠恭敬行禮,正要把酒杯往嘴裡送去就聽到陳七老爺道:“我是你堂叔,又是你媳婦的親舅舅。今兒,就彆論堂叔這個理,我外甥女跟了你去,你要好好待她,若有什麼委屈了她,回來,我饒不了你。”
曼娘擦掉眼角的淚,嗔怪地喊了聲舅舅。陳銘遠把杯中酒一飲而儘:“舅舅,我曉得,您放心,我會對曼娘很好,絕不讓她受一絲委屈。”曼娘看一眼徐明晉:“你要照顧好爹爹。”徐明晉點頭,曼娘這才盈盈拜下:“不孝女今日拜彆爹爹、舅舅。”
徐啟扶起女兒,再舍不得也要讓她離開,陳七老爺已經揮手:“上車吧,彆婆婆媽媽的了。我啊,還等著你們回來,給我帶福建的土儀呢。”陳銘遠再次行禮,就帶了曼娘和孩子往車上去,睞姐兒學著爹娘的樣子揮手,看著女兒一行人遠去,徐啟眼裡的淚還是落下,怕旁邊的陳七老爺笑話,用袖子點一下眼角:“這都十月天了,怎麼這麼大的風?”
陳七老爺怎不明白徐啟的心思,此時自不會說破,隻是招呼小廝收拾好那些東西,讓他們牽過馬來,和徐氏父子一起回京。
往福建去,可走海路也可乘江船,睞姐兒還小,聽說海上風浪大,雖說海路要快許多,陳銘遠還是選了坐江船走。睞姐兒坐上船就十分歡喜,在船上跑來跑去,奶娘每日都不停歇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