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在京城時候,有針線上人,曼娘要做,也不過就是做幾件裡衣鞋襪,彆的自有針線上的人去做,日日穿新衣都使得。可現在來了這裡,孩子們和陳銘遠的衣服鞋襪,不管內外大小,都要曼娘親自來做。
陳銘遠已經把衣服換好,拎著桶走出來,把臟水倒了把臟衣服收到桶裡放在門邊,這才坐下笑嘻嘻地看著妻子:“這沒什麼,我見宋兄也常穿帶補丁的衣衫出來,隻要官服沒有補丁,彆的衣衫,乾淨整齊就好,打幾個補丁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曼娘不由伸手摸丈夫額頭一下:“來這幾個月,你倒學的節儉了。”陳銘遠屈起手指:“不節儉,日子沒法過啊。你看,我一年俸祿不過四十兩銀、三挑柴、一百斤米。不節儉些連你們都養不起了。難道我還要花你的銀子?”
曼娘嫁了陳銘遠這麼些年,還是頭一回聽到他算賬,不由抿唇笑了:“那好,你以後可要多賺些銀子,前兒我還聽說你給人家寫了祭文,謝了你三十兩銀子。我還在那奇怪,你怎的會做這些事了,原來是怕養不起孩子們。”說著曼娘就笑了,陳銘遠故意搖頭歎氣:“是啊,不這樣,怎麼養得活你們?”
趙媽媽正帶了婆子來見陳銘遠,那婆子恰好聽到陳銘遠後麵那句,不由皺起眉。趙媽媽和這婆子也是十分相熟的,忙道:“這不過是爺和奶奶開玩笑的話,你在這家也在老了,難道還不明白?”婆子忙道:“我自然曉得,隻是三爺從小富貴叢中長大,哪會為了這麼幾十兩銀子就……”
後麵的話婆子停了口,曼娘已在屋裡問:“誰在外麵說話?”趙媽媽忙應了走進屋裡:“劉嫂子聽說三爺回來了,特地過來給三爺問安。”劉婆子已經走進屋,規規矩矩給陳銘遠行禮問安。
陳銘遠喚她起來,站起來問了幾句家裡父母情形,又慰問劉婆子幾句才道:“我在這裡一切都好,又添了孩子,和同僚們相處也很愉悅,你回去可要多說這些。”劉婆子的眼圈不由一紅,但還是恭敬地道:“是,小的知道。”
陳銘遠對趙媽媽道:“還請媽媽帶劉媽媽下去好生替我們招呼了,劉媽媽也多在這待幾日,等歇息好了再走。”劉婆子又恭敬謝過,這才和趙媽媽下去。出門時候,恰好遇到冬雪端了飯菜過來,見劉婆子和趙媽媽出來忙喊了一聲。
劉婆子順勢掃了眼飯菜,青菜豆腐雞蛋,隻有一道紅燒魚看起來還可入眼,聞起來雖還香,可畢竟不夠精致,點心也沒有。劉婆子的眉又不禁皺起,趙媽媽忙對冬雪道:“還不趕緊把飯菜送上去,方才就聽姐兒說她餓了。”冬雪端了飯菜過去,趙媽媽才拉了劉婆子:“你啊,彆在這猶豫了,也彆去太太跟前為三爺三奶奶叫屈,彆白白讓太太傷心。三爺不說了,我們這位三奶奶才值得人佩服,能享福能吃苦的人不少,可像這位奶奶一樣,既能享福也能吃苦,還勸解著三爺的,就不多了。”
劉婆子是聰明人,自然曉得趙媽媽的意思,忙笑著道:“我曉得你的意思,可是三爺那樣一個富貴人,吃的就跟府裡的下人差不多。那青菜豆腐,三爺當日在府裡想吃,也不過就是倒換下口味,哪有天天吃這個的。我啊,隻是心疼。”
說著劉婆子就歎氣,趙媽媽打開門讓劉婆子進去:“你先好好歇著,我去給你溫壺酒來。曉得你是心疼三爺,可是呢,三爺平日不是說苦其心誌的話。再說還有三奶奶陪著,我瞧咱們這位爺啊,和三奶奶在一起,真是吃糠咽菜都是甜的。”趙媽媽是陳銘遠奶娘,自然更盼著陳銘遠好才是,劉婆子點頭就道:“也是,你說的對,進城時候我也瞧了,這雖說是個城,可也就那樣。三爺這樣也是入鄉隨俗。”
趙媽媽見勸下劉婆子,這才端出幾樣水果點心:“你先吃著,我再去給你燙壺酒,我們老姐妹許多日子不見,也說說話。”說著趙媽媽風一般地去了,劉婆子臉上笑容慢慢消失,環顧四周,瞧這屋子,也就比府上的馬棚好一些,哪是堂堂管家住的?等想到趙媽媽方才說的話,劉婆子又歎氣,罷了,也隻有瞞住,不然真告訴太太,太太又是一陣傷心,隔了千山萬水的,傷心也是白白傷心。
京城來的人在這住了五六天,曼娘備好送回去的禮物,又寫好給各自的家書,劉婆子也就帶著人辭彆曼娘夫妻往京城去。
夏去了就是秋,秋過儘又是冬,日子就這樣似水樣過去,謹哥兒已經兩歲,睞姐兒更加聰明,春雨的孩子比謹哥兒小了半歲,也是會說會跑的,這雖是個女孩子趙媽媽也很歡喜。在這日子久了,已經能聽懂鄉裡人的土話,冬雪年紀小些,有時也會和那兩個丫鬟說幾句本地話。
曼娘坐在窗下做針線臨字帖,教導兒女時候偶然聽見,會有一種恍惚感,仿佛從來就是生在這裡,不是來這的異客。睞姐兒見曼娘停下針線,笑著走過來:“娘,您說好要教我寫字的。你看,我昨兒臨的字。”
手裡這件夏衣已經快做好了,曼娘把睞姐兒抱到膝上,接過她手裡的紙看起來,小孩子初學寫字,未免筆劃都是歪歪斜斜的,隻能勉強說這是字。曼娘笑著道:“你初學寫字,描紅就好,哪能學娘去寫?”睞姐兒的頭搖的撥浪鼓一樣的:“不要,娘會的,女兒也要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