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淡淡一笑,接著才問秋霜:“今兒這樣做,指不定明兒多少人去太太那邊哭呢。可是這事如果不做,還是像原先一樣,這家,隻會越當越難當。”上上下下這麼多的人,不先把頭一個規矩立好,難做啊。
冬雪已叫人傳進晚飯,聽到曼娘這樣說就道:“奶奶,我以前聽家裡老太太說,有時候做事,是要狠得下心的,再說托賴主人家的福,有些事,也不能做的太過。”祖母啊,上個月送節禮來的人還說,祖母身子很好,讓彆擔心。
曼娘微微一笑,睞姐兒已經帶了謹慎哥倆進來,三個孩子都曉得曼娘今日很累,沒有像平日一樣圍上來問東問西,隻是安安靜靜坐在那,曼娘看的又歡喜又欣慰,等傳上晚飯,曼娘隻用茶泡了半碗飯,隨便夾了幾口菜就放下筷子。
睞姐兒見了就對曼娘說:“娘,您彆這樣,爹爹說了,就算再累心裡再煩也要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曼娘不由笑出來:“這麼一點點大的孩子,就會安慰人了。”睞姐兒的小眉頭皺緊:“娘,我是姐姐,你前幾日還說,我不是孩子了,要會安慰人。”春雨聽了就笑道:“大小姐真是一天比一天懂事,奶奶,您看在大小姐麵上,也該多吃幾口。”曼娘接過秋霜遞來的碗,笑著捏下女兒的鼻子:“你啊,真是娘的貼心小棉襖。”
睞姐兒笑容裡有些得意,錢媽媽走進來,在曼娘耳邊悄聲道:“方才,李老媽媽往太太上房去了。”李老媽媽是陳大太太的奶娘,小兒子就是這家裡的總管,這回整治,自然不會漏了他家。曼娘哦了一聲,用勺子舀一口湯吹了吹:“他們一家子,也賺夠了,大兒子開著當鋪,二兒子在鄉下有上千畝地的莊子,在莊子裡,彆人都叫他們家老爺。小兒子在這家裡做總管,出外也是吆五喝六的,老媽媽在家裡,那也是前呼後擁的,還想著要在這家裡繼續賺呢,前兒還說,想把小孫子送到謹哥兒身邊當小廝。她七八個孫兒呢,巴巴地隻想把這個孫子送進來儘忠,真是笑話。”
要拔,自然要先從硬茬子拔起,殺雞給猴看的事,曼娘從來都曉得,隻怕不但沒警到那些猴,反而讓猴子們覺得,是雞自己倒黴。
錢媽媽應是,輕聲道:“家裡這些管字頭的大爺們,有些也的確不行,前兒我出門,遇到十一姑奶奶,正和她說話呢,就見李總管帶了群小廝走過去,連頭都沒往十一姑奶奶那裡點一下。十一姑奶奶還是奶奶您的堂姐,十一姑爺還現選了知縣,等著上任,他們都這樣對待,家裡那些窮的族人,隻怕更不放在眼裡。”
曼娘點頭,族內窮富不一,這也是常情,可是再窮的族人也是主人,再富的下人還是下人。若任由下人們狗眼看人低,對窮族人不禮貌甚至嘲笑,那就是禍端。
李老媽媽正好也對陳大太太說到這件事,眼淚鼻涕都流下:“大姑娘,我奶了你三年,又看著你長大,到現在也有五十多年了,不過就是我小兒子,前日見了四房的三奶奶,趕著去做事,沒有給四房的三奶奶行禮問安,三奶奶就要把我們全家都趕出去,大姑娘,都這樣做事的話,讓人心寒。”
說著李老媽媽就大哭起來,陳大太太勸了她半日,到此時也覺得有些疲憊,閉著眼用手揉了揉額頭才睜眼:“媽媽照顧我這麼些年,我是明白媽媽的好,您老人家也七十多了,家裡不缺吃穿又兒孫滿堂,出去了,自己當家作主也是好事。”
李老媽媽還是搖頭:“大姑娘,我曉得我老了,不中用了,奶奶要趕我出去,我也不敢說話,可是我的小孫兒還這麼小,奶奶就要趕他出去,到時可怎麼辦。”看來曼娘說的沒錯,這家裡的不少下人安享榮華已經太久,忘了本分了,陳大太太沒有扶李老媽媽,而是歎了一聲:“老媽媽,你口口聲聲沒去處,那我問你,前麵大街上的吳字當鋪是誰家的,離城三十裡,有地名喚老窪口,那地的地主是誰?你口口聲聲你小孫兒小,無處可去,可你七個孫兒裡麵,隻有這一個在名冊上,你最大的孫兒,已經二十二,從小讀書,聽說十分聰明,可惜限於出身不能科舉,你們全家都十分懊惱,早早給他娶妻生子,望他的兒子也似他一樣聰明,到時博個出身。媽媽,你告訴我,你想讓小孫子進來,是想繼續沾陳家的光呢還是真的忠心?”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情節,其實是從紅樓夢林之孝的那段話裡引申出來的,當時看的時候就在想,賈璉如果采納了,是不是賈府還能苟延殘喘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