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在毛坯房最裡側的臥室角落裡的櫛名琥珀掏出特意帶在身上的手表,在看清分針指向的數字之後,瞳孔不自覺地收縮了一下。
秒針已經轉了大半圈,他剩下的清醒時間隻有不到兩分鐘。
即使現在甩脫門外不知為何跟上來的奇怪男人,也來不及找到新的藏身之處了。
他咬了咬牙,下意識呼喚沉默不語的從者。
“該怎麼辦,Berserker——?”
“你是禦主,該下達命令的是你。”
庫·丘林冷漠地回應,“我隻是你的武器,負責替你掃平障礙而已。怎麼,連這種事都需要我替你做決定嗎?”
他的態度十分明顯。
如果櫛名琥珀決定以最快速度處理掉門外的麻煩,他很樂意聽命;但如果禦主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尋求建議,因為有了依靠而放棄了自己思考,這是從者絕對不想看見的。
立刻理解了對方的意思,同時也知道和Berserker沒有任何“打個商量”的空間可言,櫛名琥珀沒有任何失望之情,隻是認真地盯著表盤上滴滴走著的秒針,留給自己三十秒針的思考時間。
貿然現身太不智了,但是,殺掉——?
這個念頭出現的一瞬間就令櫛名琥珀渾身不適,似乎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所有汙泥都被赤/裸裸地挖出、開始激蕩起來了……做出錯誤選擇所帶來的痛苦在腦海之中鮮明地再現,血淋淋如同昨日。
他靠在牆角,用力蜷縮起身子,把臉深深埋進膝蓋之中,等待著令人作嘔的眩暈感過去。
門外的人沒有惡意。這點櫛名琥珀還是能感受到的。
不然發現他的行蹤之後大可以衝進屋裡直接動手,而不是傻乎乎地站在外麵,出聲暴露自己的存在、還說了一大堆絮絮叨叨的廢話。
“……我能夠理解,不想回去的話先在我那裡住一段也沒關係,幸介和真嗣他們會很歡迎新夥伴的。”
“我知道像這樣跟上來說這些話很可疑,但是實在是做不到置之不理。嗯,如果你想的話我也可以送你去警署——不過話說回來,如果願意去,你也不會躲到這裡了吧。”
“在這種地方睡一夜會著涼的。而且說起來,吃飯也是個問題吧?”
是啊。不僅吃飯是問題、睡覺是問題,他身上的問題實在太多太多,已經到了會令自己麻木的地步了。
櫛名琥珀嘴唇緊抿,終於艱難地把視線從還有半圈就要指向十二點的秒針上收回,把手表放回了懷裡。
“Berserker,”他在意識之中再一次呼喚著從者,“你會保護我的,是嗎?”
即便在無法醒來的睡夢期間遇到了危險,至少還有這始終守候在他身邊的、最後一麵堅不可摧的盾牌。
“不要總是問相同的問題。”
對方的態度一如既往地惡劣,“我討厭重複。”
正在站起身來的櫛名琥珀輕微地彎了彎眼睫,拍儘身上的灰塵,催促自己朝著黑漆漆的門洞走去。
屋內好歹還有月光,樓梯間裡則是伸手不見五指,從孩子的角度看來,像極了猛獸大大張開等待獵物上門的巨口。
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由自主緊握成拳,他深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步伐急促地跨出門外,眯著眼睛適應那濃鬱的暗色。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等到視線再度恢複的時候,麵前暗紅色短發的男人站在五六級台階之下,手裡正舉著剛從身上脫下的淺色外套,上身微微前傾,態度平和地把衣服遞了過來。
“要穿嗎?”
他慢吞吞地問,語氣裡帶著一點相當自然的、狀態外的遲鈍和困意。
“你穿得太薄了,會冷。”
一時之間無法理解這種發展的櫛名琥珀仰著頭,呆呆地看著他。
在靜止了兩三秒之後,因為沒有得到回應,那件帶著淡淡煙草氣息的外套直接從腦袋上裹了下來。
像一頂小小的帳篷一樣,把寒冷的夜色嚴絲合縫地隔絕在外,順著裸/露的肌膚傳遞過來的是另一個人的體溫,連帶著因為緊張而皺縮的心臟都熨帖起來了。
下一秒,腿彎和背部傳來不期然的力道,裹在外套裡的櫛名琥珀□□脆利落地打橫抱起,下意識伸手環住了對方的脖子。
從近在咫尺的地方傳來的、和外套上相同的煙草的氣息,伴隨著男人放得柔和的低沉嗓音,把他整個人包圍起來。
“走吧,”那個人說,“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