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睡過去了。
儘快在未曾涉足過的陌生之地,依舊身處賞金獵人的圍追堵截之下,但蜷縮在青年的懷抱之中,九點的鐘聲響起時,心緒依舊平靜得不可思議。
儘管那個人未曾言明,但櫛名琥珀知道,在自己醒來之前,他始終會在身邊守候著。
闔上眼簾之前,所見到的最後一幕景象,是趴伏在窗台上的白貓正偏過頭來,慢條斯理地梳理著柔順的皮毛。
儘管和櫛名琥珀共享感官,但這並不意味著它完全依靠櫛名琥珀的意誌才能行動。
作為成熟的煉金生物,它更多意義上是一個獨立的個體。
即使作為主人和創造者的櫛名琥珀失去了意識,隻要還有賴以行動的能量,它就會按照預定的程序補充寶石,一直一直運行下去。
正因為是自己的造物,櫛名琥珀對這類沒有多餘思想、隻會按照自己命令運轉的煉金生物總是格外放心。
以至於再次醒來,看見揣著手手蹲在自己胸膛上的真人貓貓時,他下意識抬起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外形如出一轍的咒靈濕漉漉的鼻尖。
“早上好。”
在一刹那的怔滯之後,警惕心高漲的真人貓貓像被踩到尾巴一樣噌地乍起毛來,飛快地閃到了一邊。
“你這家夥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我是不會上當的!!”
從櫛名琥珀枕邊坐起身來的迷你小庫取下背後係著蝴蝶結的紫色長/槍,一語不發地擺出了投擲的架勢。
金色的靈子在床邊緩緩凝聚為實體,正在瘋狂尋找生路的真人貓貓仿佛看到了救星,飛快躥到了實體化的齊格飛身後,蜷成一團瑟瑟發抖。
雖然迷你小庫看起來隻是個可愛值點滿的大號玩偶,但畢竟是用櫛名琥珀和傑諾斯長久以來從眾多鬼級怪人身上搜刮來的高階魔術素材製作而成的,其內部的魔術回路說是耗儘了櫛名琥珀的心血也不為過。
不僅僅是為berserker提供賴以行動的軀殼,甚至能夠使用弱化版的寶具。
與可愛無害的外表相稱的,可愛無害的名字——
【爆噬甜牙幼獸】。
雖說是不足以發揮正常情況下完全展開的寶具【噬碎死牙之獸】千百分之一的力量,但依舊稱得上威力可觀。
saber的寶具能夠藉由劍柄上鑲嵌的藍色寶玉調動內中儲存的真以太,一場戰鬥下來可以數次發動,而不會對作為禦主的櫛名琥珀造成太大的負擔,而berserker則恰恰相反。
同時背負兩份契約,光是提供足以支持兩名從者實體化的魔力,對櫛名琥珀而言就非常困難了。
更遑論berserker職介一直以來都是消耗魔力的大戶,僅僅讓庫·丘林現形都相當勉強,自從和齊格飛簽訂契約之後,櫛名琥珀就再也沒有萌生過讓berserker釋放寶具的念頭了。
除非他甘願花費一道令咒來提供魔力,否則必然麵對被徹底抽乾的下場。
儘管是拙劣的簡化版,但迷你小庫的寶具到底還是保留有原版的特性的。
譬如,一定程度上的【必中】效果(雖然因為職介原因遭到了削弱),作為最大捕捉一人的交換而獲得的超強的攻擊力,以及能夠解除敵方防禦強化的特殊效果。
簡單來說,就是不管怎麼閃躲都會被擊中,而且打人非常疼。
自從庫·丘林喜提新咒骸之後,原本還經常耍耍小聰明的真人已經在這柄看似裝飾品的長/槍下吃了十足的苦頭。
注視著床邊逐漸實體化的從者,將手中尚未投擲出去的寶具緩緩收回,已經完全適應了新軀殼的berserker冷冷地輕哼了一聲。
齊格飛無暇去注意同事的態度,照常和櫛名琥珀道了早安,陪伴後者穿衣洗漱,俯下身來耐心地整理少年略顯淩亂的領口。
“傑諾斯和五條悟在樓下等您,像之前一樣。”
他在櫛名琥珀耳邊輕輕地說,“不管是作為職業英雄還是咒術師搭檔,您的事業都日漸走上正軌了呢,這是值得慶祝的事。”
……確實如此。
不論在哪個世界,眼下的生活過於平靜、過於順遂,乃至於讓人產生了身在夢中的不安之感。
這種幻夢一般的幸福,就像是尚未被風吹過的蜃景一樣,不知何時、也許是下一秒就會消散了。
儘管毫無依據,但依舊克製不住浮現出這種或許過於悲觀的念頭。
櫛名琥珀微微閉了閉眼,任由從者繼續為自己理順一覺之後略顯淩亂的及腰長發。
和許久未見的織田作重逢,被吠舞羅所接納。安娜,尊,傑諾斯,五條悟……他有了新的家人,和友人。
反觀另外一邊,選擇脫離了揍敵客家、離開了兄長身邊。
即便是從頭到尾始終對伊爾迷心懷眷戀的櫛名琥珀,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正確的決定。
加入旅團之後、準確地說是和庫洛洛在一起的時候,他所體會到的,令人不自覺放鬆下來沉浸其中的奇妙感情——那到底是什麼呢?
或許是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冥冥之中的預感在喃喃低語,訴說這樣的幸福很快就將逝去了。
就像他過去的十六年人生之中,所有轉瞬即逝的幸福那樣。
將下唇咬得毫無血色,櫛名琥珀垂在身邊的雙手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指節泛起顯眼的蒼白。
獨自一人也好,不被接納也好……這些沒有什麼難以忍受的,這些他都很習慣了。倒不如說,相對眼下罕見到令他感到驚詫的溫和與寧靜,這些才是常態。
【誰都不需要。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櫛名琥珀和很多人說過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