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細碎的片段在眼前飛快閃過,讓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放得柔和了。
“所以即便有恨的理由,但我體味到的,並不是那樣的感情。”
在“是嗎”的低聲答複之後,對麵的庫洛洛沉默片刻,隨即出聲轉移了話題。
“不知不覺,已經這個時間了啊。”
“你在甲板上嗎?有海浪和風的聲音。”沒有等候櫛名琥珀的回答,他稍稍一頓,用和今日之前更為接近、溫和而低沉的聲音說,“往來的方向看看吧。”
櫛名琥珀下意識回頭。無垠的夜空像是漆黑的天鵝絨,和遙遠的地平線幾乎融為一體,隻在分界的地方漂浮著一條隱隱約約的藍線,那是浮遊生物所散發出的熒光。
而遠去的陸地已經變成小小的一塊黑影,沉默又渺小,毫不引人注目地在其中潛藏著。
就在這時,一條幾不可察的、纖細的銀色絲線從他所注視的地方毫無預兆地跳躍出來,在一片漆黑之間飛快地向上攀升。
似乎在數秒之後就抵達頂端、隨之熄滅了,但一瞬間的沉寂之後,像是醞釀之後終於得以盛開一樣,夜空之中炸開了一朵醒目的銀色花朵,仿佛一朵小小的雛菊。
隨之是第二朵、第三朵。
數之不儘的煙花儘情地綻放在這張廣闊的畫布之上,與海水交映出瑰麗的奇景。
細碎的光點落入櫛名琥珀的眼睛之中,把那雙隱藏在夜色之中的紅眸徹底點亮了,蕩漾出隱約的笑意。
“原來是這樣。臨走的時候你說會有驚喜,原來是指這個啊。”
語氣之中隱藏著自己未能察覺的雀躍之情,令注視著同一幕景色的庫洛洛也挑起了唇角。
“喜歡嗎?神誕日的慶典,最後一天的禮物。”
“很漂亮。”注視著那些璀璨的光芒在轉瞬即逝的綻放之後瞬間熄滅,櫛名琥珀喃喃,“多謝了。”
作為回禮,在離開之前,最後問個問題吧。
“所以,庫洛洛有什麼想要實現的願望嗎?”
電話那邊傳來隱隱約約的、煙花轟鳴的聲音。青年思考了一下,乾脆利落地給出了回答。
“之前一直都沒有答案,但現在仔細想想,確實有一個呢。”
“既然說了並不恨我,那麼,下次見麵的時候,希望琥珀依然用原本的態度對待我——可以嗎?”
稱不上是多麼超出常理的願望,更像是篤定了對方會答應下來的請求。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因為對櫛名琥珀的性格過於了解、甚至超過了少年本身,在提出種種要求的時候,根本不覺得有遭到拒絕的可能。
沉默像是某種不詳的信號,而對方其後的回複將預感變成了現實。
“抱歉啊。”
櫛名琥珀緩緩地說,“唯有這個願望……”
五指下意識收緊,手機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說不清突然而然的心煩意亂究竟出於何種原因,庫洛洛強行平複了心情,不動聲色地套著話。
“雖然說了那樣的話,但果然做不到毫無芥蒂是嗎。沒關係,確實是我的錯。”
“不是這樣的。”
遠處的煙花依舊在盛放,但顯然已經接近了尾聲。
因為一切都已經麵臨結束的原因,櫛名琥珀也不再隱瞞,自然而然地選擇了坦誠。
“自始至終我都無所謂。背後的真相是怎麼樣都好,我並不在乎。——那種毫無保留的愛,或許根本就不存在吧,反正不論怎樣,都絕對不會屬於我。”
“但是,你曾經給予過那樣的感受,這樣就足夠了。”
【所以即便以利用為目的也無所謂。】
“如果你說想要我為你做些什麼,為此需要將我自己作為代價,”櫛名琥珀輕聲道,“我的答案是‘可以’。”
“你想要藏起的最終目的,其實我並不在意,哪怕早就有所預感。”
“我在乎著庫洛洛……所以,甘願為你犧牲。”
煙花炸開的聲音變得稀疏。夜風從耳畔呼嘯而過,很快吹散了最後一絲嗆人的霧氣,不需多久之後,就連會最為渺茫的痕跡也不存在了。
心臟被流動的血液所填滿,將其迅速泵送至全身,躍動的速度不知不覺有些加快了。
獨自一人站在星空之下,因為這樣的話語,青年的聲音不自覺變得有些沙啞。
“如果真的如你所說,那麼為什麼會選擇在今晚離開?”
即便得知真相也依舊平靜地全然接受,這的確是以琥珀的性格會做出的選擇。
但令庫洛洛不解的是,如果甚至不曾因此而心懷怨恨,那麼今天這次蓄謀已久的突兀離去,又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在電話的另一端,少年以他此前從未聽到過的、像是封凍冰山之上潺潺流下的融化雪水般的柔和語氣,給出了解釋。
“說來話長。大概是,找到了更為重要的人。”
“更為、重要的人……”
“是的。之所以說之前那個願望無法實現,並不是因為我的態度有所改變,”櫛名琥珀頓了頓,“而是說,沒有下一次見麵了。”
“我想要為了他而實現願望。某個龐大到無法承擔的願望。所麵臨的後果,你應該很清楚吧。”
在庫洛洛似乎因為遭受了什麼衝擊、因而陷入無言的沉默期間,自認已經解釋清楚一切的櫛名琥珀再次抬手揉了揉貓兒的腦袋,長久地凝視著遠方,最後一朵煙花的落幕。
“那麼,永彆了,庫洛洛。”
沒有等候對方的回應,他乾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