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鬥中,傅驚塵漸漸覺出吃力。
這巨人並非全無腦子,它大約也知自己命門,將腦袋護得嚴嚴實實,不低頭,不給他可乘之機。數十招下來,傅驚塵最近的一次,也隻是踩在它耳朵上,又被暴力甩下。
餘光中瞥見遠處轟轟隆隆一陣黑雲,那雲中隱隱約約泛著紅光,似有異獸。
傅驚塵微眯雙眼。
不遠處的花又青卻興奮了,她直起身體,高聲喊著小黑——
隻見一碩大猛獸自雲上跳落,狗頭,四足如虎爪,身上覆蓋一層鱗甲,疾馳至花又青麵前。
傅驚塵無法再分心。
巨人進攻愈發猛烈,眼眶竟開始流火。
那如狗似虎的東西,並沒有傷害花又青,反倒是繞著她轉兩圈,低頭嗅了嗅她頭發的味道,舌頭嘶哈一甩,嘩嘩啦啦地流著口水。
花又青信手一指:“去,咬死那個巨人。”
小黑就是外山的守護妖獸,本體是獜,被人捉來,困在這此山上。它饞花又青的肉,被她結結實實打了幾頓。
徹底打服後,花又青同它達成交易——等她離開時,會幫它解開束縛咒,放它自由;而在此之前,它必須要聽從花又青的命令,做她的小乖狗。
小黑的舌頭來回地舔著狗嘴,想吃又不敢。
它們簽了血契,在契約失敗前,小黑若吃她,傷害她,一定會遭天譴,這可是稍不留心就魂飛魄散的事,小黑不敢。
但是——
小黑喉嚨裡發出“嗚哇汪嘰嗚哇汪嘰嘰”的笑聲,得意忘狗形:“你一死,契約就沒了;等巨人老弟殺了你,我再啃你的肉。”
花又青暴怒,她跳起來,一躍騎在小黑脖子上,用力揪住兩隻狗耳,厲聲:“你是不是活膩歪了?敢和我耍心眼?”
小黑張口,還未說話,花又青已然掰開他的嘴巴,勇猛爬入,半個身體都進了他的口。
第一次被香香肉主動鑽嘴,他頓時目瞪狗呆。
小黑嘴都不敢閉合,害怕牙齒落下會刺破她皮膚,違背契約,遭受天譴。
他僵硬地大張著口。隻覺花又青將一物退至他舌根,輕輕一推,那東西便順著他咽喉入了腹,一路又涼又辣地沿著喉管向下。
忙不迭把花又青吐出,小黑狗容失色:“什麼東西?”
“我下了咒的無敵霹靂銷魂散,”花又青麵無表情,拍了拍手,“三日之內,若無解藥,它立刻在你體內炸開。”
小黑慌忙乾嘔,可怎麼都嘔不出,隻嘔出一灘口水。
那東西質冰,寒絲絲,又冷又辣,悄然間就融進他體內。
“殺了巨人,”花又青說,“我就給你解藥。”
小黑快崩潰了:“我和玄鴞門結過契,不能傷害門派豢養的任何妖獸!!!”
花又青一腳踩在他的爪子上:“那就去搬救兵。”
狗尾巴垂下,夾在倆後腿間,小黑兩隻耳朵無助地耷拉:“……我不知道該找誰。”
他絕望了:“非傳召,我不能擅自在弟子麵前現身……容易出大亂子,稍有不慎,我就會被扒皮拆骨。”
花又青思索片刻,也不逼他,乾脆利索地扯下自己衣裙一角,欲咬破手指,又頓住。
她血有異香,不能暴露。
將這布條塞進小黑爪子縫隙中,要他用力夾,緊,花又青叮囑:“悄悄的,拿著這布條去找金開野,再給他留張紙條,就說我在禁區遇難,請他速速從黑水塘中下來,助我一臂之力。”
小黑猶豫:“放在哪裡?”
“放他晚餐中,”花又青說,“聽說過魚腹丹書的故事嗎?”
“聽過,”小黑低頭,銜住她手中布條,生死當前,他連口水都不敢流了,“大楚興,陳勝王嘛。”
花又青很滿意,鬆口氣,目送它踏雲而去。
轉頭再看,她驟然一驚——
隻見空中,巨人嘶吼,而它背後,傅驚塵正從空中下墜。
血染紅了他半邊身體,一條胳膊燃起大火。
想也未想,花又青折一柳枝,飛奔過去。
萬丈之上,地靜人息。
玄鴞門中。
已入涼夜,幽幽翠柳,依依秋千,微風蕩碧荷。
臉色蒼白的藍琴已經躺下休息。
她時常發夢魘,又是找不出根由的夜遊症。每每發病,就如變了一個人,和素日裡截然不同。
上次發病還是兩年前,今年又開始了。
好在及時從荷塘中將她撈出,否則她今日就要溺斃在那荷花池中。
金開野守在床邊,等藍琴睡著後,才輕輕放下床幃。
藍掌門站在院外,他對女兒有愧,不敢看她麵容,隻等金開野從房間中退出後,才低聲問詢,愛女現今如何。
金開野一一答了,隨他走出院落。
即將跨越門檻時,他忍不住回頭看,花又青的房子漆黑一片,沒有點燈。
她正在長身體,應該早就睡下了。
晚飯送到金開野房間時,他也無心吃,隻低頭摸著一個小虎頭帽。
這原本是要帶給妹妹的禮物,可惜待他成功出關,趕回家中,卻聽父母講,戰亂又逢饑荒,妹妹去河上釣冰魚,被人販子給拐走了。
也不知是生是死——聽說那年永安城中,餐館都在賣新鮮人肉。
金開野摩挲了小虎頭帽一陣,溫柔放在枕下,忽聞到一絲特殊的味道。
一頓。
修道之人,五覺敏感。
是花又青的味道。
順著味道一路搜索,視線最終定格在方才人送來的一碗肉羹——旁側淩亂地放著一碎布條,還有一張疊起來的紙條。
金開野捏著那布條,一嗅,的確是花又青的味道。
展開紙條,愣住。
他凝重地看著那上麵六個大字。
「大楚興,陳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