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棲枝, 燈花破驚鵲。
外山的夜比內山更涼一些,倘若花又青於結界上的鑽研再深一些,就會知道, 這是因玄鴞門靈力衰退, 隻能優先供應內山弟子資源,剩下不要的,才去接濟外山。
可她對結界一知半解, 無法判斷,隻注意到,傅驚塵低頭進她房間門時,一雙手很涼, 衣角也有濃濃霜氣。
他今夜來此, 是向花又青要那贛巨人的結石。
得知她不慎掉落兩塊時, 傅驚塵若有所思,忽又說不要了,讓花又青將剩下那枚收好。
——也不要輕易在他人麵前展示。
花又青得意:“我藏得可好了,你放心!”
內外有彆,等級亦鮮明。
外山上的物資供應也不若內山豐厚,但這些尚未成年的這些孩子又比尋常外門弟子多一份額外優待,至少房子比內山的那個堅固些。
前兩日陰雨連綿, 不少處於邊角的房屋坍塌、浸水,孩童們居住的地方, 屋簷尚完整, 棱窗上的紙也未被打破。
花又青感慨,邪門也不算完全泯滅良心。
“劍也收好,”傅驚塵叮囑她,“鬱薄紫一直想要得到火靈劍。”
花又青沉思半晌, 問:“你說,如果我開一萬兩銀子的價格,她肯不肯付這個錢買劍?”
傅驚塵歎氣:“沒讓你這般活學活用。”
花又青:“嗯?”
“寶劍難尋,既然認你做主,那便是你的一段緣,”傅驚塵說,“天道如此,賣劍這種話,以後莫再提。”
他一頓,看花又青:“你這是什麼表情?”
花又青的手搭在自己那隻受傷的手腕上,治療被金開野握出的淤痕,她想了想,老老實實:“是會讓你生氣的話,還是不要說了。”
傅驚塵說:“直說。”
花又青看了看恢複如初的手腕,直截了當開口:“好吧,你平時又不信什麼善果惡果陰司報應,看起來也不喜歡什麼緣呀什麼因果的。從你口中聽到’天道如此’這種話,我感覺好不可思議。”
傅驚塵:“不可思議?”
花又青比劃:“嗯啊,就像看見一頭牛在彈琴那樣,不可思議。”
傅驚塵抬手,彈了她腦門一下。
花又青捂住額頭,大叫:“是你讓我直說的!”
“嗯,”傅驚塵平靜,“不過你說得太直白了。”
花又青:“……”
喜怒無常,陰險狡詐。
花又青認為自己應當再給傅驚塵記上一筆,小肚雞腸。
傅驚塵離開前,又給花又青拋來一消息。
三日後,他要同諸師兄弟一同去執行任務。
青龍山上一小鎮上,近期聞聽有妖孽作祟。
有村民驚魂未定地說,曾在夜晚見到已經下葬的親人,他們看起來仍是屍體模樣,身體腐爛,滿目青黃,卻又如活人般活動自如,甚是嚇人。
村民都懷疑是傳聞中的僵屍,而玄門中人猜測,大約是那片土地下有東西,驚了屍氣。
花又青若有所思:“玄鴞門怎麼知道的這件事?他為什麼要出手管?能從其中得到什麼好處嗎?”
傅驚塵笑:“那是之後再考慮的事。”
“總之,”傅驚塵低頭看她,“我不在的這些時日,你機靈些,有事就去找湘夫人。也彆空著手,去葉宗主那邊買些保養頭發的東西送去。”
花又青仰臉:“你的任務會很危險嗎?”
問出口後,她自己又覺這話有些多餘。
傅驚塵可是大魔頭,就算毫無玄術也能順利殺掉黑水塘中的贛巨人。
他能有什麼危險?
倘若真要說危險的話……大約,他的隊友可能更危險吧。
畢竟那可是專門利己毫不利人的傅驚塵。
不等傅驚塵回應,花又青又補充:“應該還好,不然不會讓外門弟子也去。”
傅驚塵評價她:“機靈鬼。”
臨走前,他略看一看桌上的東西。
那是金開野送來的點心,精致的包裝,烤焦的酥皮,糖精貴,這些卻是放了足量的糖與奶,加夠了杏仁與核桃仁,幽幽散發甜膩的香。
傅驚塵笑:“金宗主倒是挺會討小孩喜歡,到底不是親哥哥,不會在乎妹妹的牙齒。”
花又青疑惑看那點心,她說:“啊,這個啊,我會少吃些的。”
傅驚塵說:“你知道輕重就好。”
他邁步往外走,漸漸步入深夜。
眼看隔壁院子中的燈滅了,花又青才悄悄用了玄術,先引井中水傾入浴桶中,又掐訣讓水溫變成適宜洗澡的溫度。
清水派地處晉翠山山脈,建造廳堂的主峰海拔高,冬日冰雪厚重難行,打水燒水成了問題。
聽聞定清師尊尚在的時候,雖有玄術卻不濫用,饒是這種小事也是親力親為,到了花又青這一代,大家都喜歡用術法偷個小懶。
誰知道新入門的小師弟更懶,連洗澡水都不打,衣服也不洗,直接弄個清潔咒。
以至於二師兄方回燕,常一邊搓洗衣服,一邊歎氣,說這些孩子們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四師兄展林亦愁苦,表示現今有了能憑空製造幻覺的術法,能身臨其境地觀摩男女敦,倫,以至於他的避火圖和豔,情話本子都不好賣了。
花又青屬於“一代不如一代”中的後者,動手玄術相結合。
溫暖浴桶中,溫水騰白汽。
試了試水溫,花又青解開衣衫,脫下最後小衣時,摸了摸自己右腿內側的紅色小米痣。
不是不是想用術法遮蓋,這一點小痣完全擋不住,就像嵌進魂魄中。
花又青修得能變化相貌的術法,能自由變幻身高體型,可無論怎麼遮蓋,這個小紅痣都始終跟著她。
第一次發現這件事的時候,花又青隻當自己學藝不精,向幾位師姐谘詢。
幾位師姐輪流看了一遍,都不懂怎麼回事。
四師兄表示可以讓他觀摩一下,幫助研究。
然後他就被二師兄用捆仙繩捆住,吊在供奉師尊牌位的大殿前,倒掛整整一天一夜,連青精飯也沒得吃。
後來,花又青在那滿是塵土和蛛網的藏書閣中,翻出一本古書,說身上的紅痣,一為前世的致命傷,二是往生時情人掉在此處的一滴淚。
花又青點了點自己的紅痣位置,沉思片刻,想,無論是敵人還是情人,都略有些變態。
洗過澡後,換上寢衣,花又青躺在床上,同火靈劍低聲說話,要它乖乖的,彆亂動;等時機到了,自然會拿它出來,狠狠滴使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