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敏銳暴起,一手掐向傅驚塵脖子,傅驚塵傾身避開,長劍出鞘,亦架了個空。
花又青急急出聲:“我們來此,不是為了打架!”
金開野一驚,收了掌風,後退兩步,雙指掐訣,點亮圓桌上一盞油燈。
昏黃的光閃爍,燭芯跳動。
金開野錯愕明顯不正常的傅驚塵。
“你竟然還沒死,”金開野咬牙切齒,“可真是——”
話語未落,傅驚塵背上的花又青露出半個小腦袋,眼睛烏溜溜,臉頰亦有血色,呼吸正常。
金開野生生轉了話頭:“——吉人自有天相。”
傅驚塵沉聲說:“我不同你囉嗦,青青不慎被帶到這裡,我將她托付於你——倘若她有半點損傷——”
“不可能,”金開野一口截斷,他張開手,燭火閃閃,他的眼睛中亦有光閃閃,刻意放緩了聲音,“傾傾,過來。”
花又青不下去,她直接問金開野:“玄鴞門是不是想要封山、燒了這整個城鎮?”
金開野一頓,並未回答。
沉默已是最好的答案。
花又青留在傅驚塵背上,她咬了咬唇,又問:“……妖屍是不是玄鴞門一手造成的?”
金開野矢口否認:“絕不可能。”
“我之前聽說過,冤死之人不甘的魂魄最毒,”花又青說,“有的術士會故意尋找屈死的人,以此煉蠱。”
金開野沉了臉:“傅驚塵,我知道你對玄鴞門多有怨懟,但這不是你教壞小孩子的理由,她才多大?你為何教她如此不堪的話?”
傅驚塵淡聲:“你也配說不堪二字?”
“好啦好啦,講正事,”花又青吃驚,“你倆怎麼搞的像求偶期打架的公孔雀啊?聽我講完我的猜測,好不好?”
她說:“人有三魂,靈魂、覺魂和生魂,又有七魄,喜、怒、哀、懼、愛、惡、欲。現在人間常見的毒物,多是作用於□□,其實,很多術士一直在研究,能直接作用於人魂魄的毒物,又名控魂——你們應該都知道吧?這些都是課上老師講的,我就不多說了。”
花又青清清嗓子,說:“我現在懷疑,妖屍其實就是覺魂被汙染的人類,也正是因為被破壞了覺魂,才會不知疼痛,不知疲憊,隻知嗜血。這不是什麼妖氣,實際上是中了覺魂的毒。”
金開野出聲:“可有化解之法?”
“解鈴還須係鈴人嘍,”花又青雙手一攤,跐溜一下,自傅驚塵背上滑落,她認真地說,“我想知道,八十年前,玄鴞門的弘光掌門,在這裡做了什麼。”
金開野如何能知?
他是幾位宗主中年紀最輕、資曆最低的那一個,八十年前,他尚未出生。
玄鴞門上下等級分明,這些秘辛亦不會隨意向外人道之。
金開野揭下自己房間的符咒,讓花又青和傅驚塵暫且藏匿在自己房間中,孤身去尋溫麗妃。
溫麗妃輕飄飄地說什麼都不知,一句話便堵了他的嘴。
迫不得已,金開野又修書一封,命小白鴿送去藥峰上。
信中誠懇叩問葉靖鷹,是否可解惑。
花又青對此評價:“我覺得他未必肯說,若有解救的法子,早就用上了,也不至於鬨到放火燒山這步。”
金開野尷尬,轉移話題:“傾傾又是從何處知曉妖屍是覺魂受損?”
花又青拿起核桃,要傅驚塵用劍柄給她砸開,她頭也不抬:“很簡單呀。”
她認真:“我扒了十個妖屍的褲子,發現他們沒有半點羞恥,就知道受損的是覺魂了。”
——不可能一連十個都是暴露狂吧。
金開野:“……呃,呃……很……”
傅驚塵輕聲斥責她:“小姑娘家,怎能隨便脫人褲子。”
花又青委屈:“我哪裡隨便脫了?脫之前我都問了呀。我告訴他們,說,’如果不說話就是默許喔’。”
她把核桃仁丟進口中:“沒有一個妖屍有反對意見哦!”
傅驚塵:“……”
金開野還在“……呃……嗯……”
他想半天,想不出合適的話,隻誇:“傾傾真的太聰明了。”
“那是,”花又青說,“我和我哥一樣聰明,俗話說的好,虎兄無犬妹,聰慧哥哥無笨妹嘛。”
金開野僵硬地笑了笑,又深深看傅驚塵。
此人會教壞青青,斷不可留。
金開野輕輕咳了一聲,又說:“我們玄鴞門中有一塊兒寶鏡,能看過去,亦可觀未來——”
花又青被核桃嗆了一下,梗著脖子咽。
她仰臉,不可思議看金開野。
——能看過去,亦可觀未來?
這不就是清水派的鎮派之寶水月鏡麼?
怎麼,玄鴞門中竟也有嗎?
金開野緩聲:“——名為水月新鏡。”
花又青說:“山寨?”
傅驚塵:“嗯?”
花又青意識到微妙,匆匆喝了杯水遮蓋,
傅驚塵看她一眼:“燙。”
話未說完,花又青苦著一張臉,拚命以手扇風。
她催促金開野:“你快說呀,彆賣關子。”
“但鏡子玄妙,唯獨心靈至純至善之人方可成功看到鏡中之物,否則,多易被外物擾亂,觀見心魔,”金開野說,“因而……少有人用。”
花又青心想,這不廢話麼,仿製的鏡子怎能有真正的好用呢?若是人人都可見,那水月鏡也不會如此珍貴了。
“恰好,”金開野下定決心,自袖間乾坤袋中取出一麵生鏽的銅鏡,“前些日子,我想探尋妹妹下落,借來觀賞,尚未歸還。”
花又青眼皮一跳。
傅驚塵不動聲色看她。
“可惜,我沒有一顆至純至善的心,”金開野歎息,將銅鏡放在桌上,“隻能看到人間煉獄。”
他隻能看大雪封山,永安城內人食人。
鏡子放在桌上,花又青看了傅驚塵一眼,吃驚,又看金開野,愣住,指自己:“你們該不會想讓我看鏡子吧?”
“不然是我?”傅驚塵笑,又停下,“以防萬一,我先檢查。”
他取鏡子,凝神細看,心神專注,隻問鏡子,眼前女孩,是否和自己血脈相連。
三秒後,傅驚塵清晰看到鏡中景象。
他微微一僵,側身看忐忑的花又青。
片刻後,傅驚塵麵色自若,將鏡子放下:“我亦看不出。”
說罷,他以袖擦拭那鏡子,著力擦掉金開野觸碰的那部分,將這麵銅鏡遞給花又青,微笑:“你看看。”
金開野亦希冀望花又青。
大約也隻有她,會有一顆至真至善心了。
花又青小心翼翼接過,仔細觀察。
銅鏡有著藤蔓般的纏枝花紋,觸手同樣冷徹入骨,好似寒冰。背麵鐫刻四個大字,水月新鏡。
再往下,又有一行小字。
花又青咪眼,細細觀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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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又青:“……”
她凝神靜氣,如使用水月鏡那般,嘗試使用這麵新鏡。
隻看一眼,她瞪圓眼睛——其他兩人看不到,她自己卻看得清清楚楚。
花又青結結巴巴:“我,我看到一個陌生女人,跪在一個陌生男人麵前。”
金開野問:“在做什麼?”
“我看到吃人——”花又青驚慌失措,磕磕絆絆,雙手比劃,“女人在吃男人的腸子!!!”
金開野:“……”
傅驚塵:“……”
片刻寂靜後,金開野反應過來。
他暴怒,一掌拍碎桌子和所有核桃,拔出大刀,刀指傅驚塵,目眥欲裂,厲聲:“畜生!你平時給她看過什麼?我今日就殺了你!!!”